转的:鬼遮眼,吓死你不是目的,只是让你明白有些事是解释不了的
本帖最后由 cynthia 于 2011-5-5 16:23 编辑一次回老家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自称老贺。沏清茶一壶,备瓜果两碟,他是讲故事的人,我是听故事的人。他的故事惊悚离奇,荒诞怪异。由于他的叙述有些凌乱,所以我就将我听到的故事做了一些文字加工,为了叙述方便,我在故事里用了第一人称,就是你们下面即将看到的。
1,打赌失吉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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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我在东北的某高炮团当一名炮手,那时候我们驻扎的地方比较荒僻,所以除了每天基本的训练,日子过得很无聊。
六月二十五那天,天气阴沉沉的,我换完岗后疲倦的倒在床上睡觉,正睡得香的时候被人一把推醒了,“嘿,杨贺,贺子,快醒醒,有个新鲜事儿告诉你!”
我睡眼惺忪的一看,原来是柳松明,外号柳黑子,班里就数他和我的关系最铁。
“去去,有什么新鲜事儿?没看我这正睡得香呢。”我没好气的给了他一拳,睡觉时候被人弄醒,恐怕没人会高兴。
“真的,我没骗你,刚才巡逻下来后,我听他们说在营地北面三四里的地方看到了一口红色大棺材,一半埋在土里,红色的,凶啊。”
“瞧你个没文化的,那叫朱漆棺材。有人打开看了吗?”我看他是打定主意不想让我继续睡,索性就坐了起来。
“嘿,你还别说,三班的高大炮还真是胆大包天,本来没人敢过去,偏他就没当事的把棺材盖子给掀了,说是里面放着一具女尸,而且眼睛和鼻子上还缝着红线……”
“又是他。”我小声嘀咕。
高大炮原名高大强,整个团里,就属我和他不对付,我们一个号称浑身是胆,一个自称胆大包天,自古文无第一,胆无第二,我们是谁也不服谁,总想争出个高低来,可是一直苦无机会。
我听着柳黑子一直在我耳边唠唠叨叨的说着那个女尸的事儿,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让高大炮吃瘪的主意。
我拽了他一下,“黑子,你去帮我给高大炮传个话。”
“什么话?”柳黑子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你就说我要找他打赌。”
“打赌?”
“你告诉他今天晚上十二点,让他拿着一碗饭去喂那个棺材里的女尸吃,不许拿手电之类的照明。如果他做到了,以后我杨贺就服他,事后还请他喝酒。”
柳黑子一脸诧异的看着我,“我说你……别闹了,人都死了还怎么吃饭?”
“那你就别管了,叫你去你就去。”我想自己的点子肯定能戳戳高大炮的锐气,心里是别提多兴奋了。
黑子最后还是替我传了话,没想到高大炮很痛快就答应了,想来他也早就想戳我的锐气了。
我要和三班高大炮打赌事一来二去的传了出去,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虽然天上下着小雨,但在营地门口竟聚集了三四十号看热闹的人。
大家都站在营门口议论纷纷,高大炮一脸的满不在乎的来了。我心中暗自冷笑,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一会儿就要你好看。
快十一点的时候我捂着肚子满脸痛苦的对黑子说:“黑子,我突然肚子疼,先去方便一下,你帮我在这看着啊。”
“行,你快去吧。”
我捂着肚子在营门口拐了个弯,跑向了黑暗处。那边高大炮穿着雨衣手里还端着一碗饭,向着放朱漆棺材的地方出发。
其实肚子疼是我装的,早在下午的时候我就按照黑子的描述找到放朱漆棺材的地方了。
那地方地势有点儿古怪,方圆半里都没有树木,只有及膝的荒草。放置朱漆棺材的地方是个凸起的土包,朱漆棺材入土一半,棺材上的朱漆艳红如新,很是诡异。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来历不明的棺材我谈不上惧怕,顶多是有些不舒服,但是为了打赌也顾不上这些了!
下午来的时候我看好了一条小道,虽然难走些,但是就凭我的脚力应该会比高大炮早到。
我沿着小路拼命的跑,因为速度过快,手中的手电筒几次差点儿脱手而出。我一面死命的攥住手电筒,一面调整自己的呼吸。
这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一会儿没看到树木了,似乎已经到了地方,可是周围黑乎乎一片很难辨认,我拿着手电四处一照,果然,北面有个红色的东西一闪,正是那口朱漆棺材。
看到棺材我心中一喜,看来我果真比高大炮早到一步。
我将手电叼在嘴里,上前费力的把棺材盖子掀了起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透了出来,我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手电筒幽绿的光照到了棺材里躺着的女尸脸上,我清楚的看到,女尸果然在眼睛和鼻子位置上缝着几道红线。
女尸的脸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惨白,我怕高大炮随时会来,也顾不得害怕,俯身就将女尸抱了起来。女尸的身体僵硬如铁,透着一股瘆人的冰冷,我一咬牙,走到土包的旁边寻了一处草长的地方将女尸藏好。
这时候不远处隐隐传来脚步声,我知道肯定是高大炮来了,急忙翻身躺进了棺材,然后从里面把棺材盖推上。
棺材盖一合,世界马上寂静下来。我躺在棺材里,手指无意中摸了一下身下,凉凉的,下面似乎垫了什么东西,躺起来并不觉得咯人。
我来不及感受更多,头上的棺材盖猛的被人给推开了,是高大炮来了!
躺进棺材的时候,我已经把头上的雨衣帽摘了下去,还把一堆黑色毛线扣在了头上,我不相信黑乎乎的一片高大炮能看清我的脸。
我死死的闭着眼睛,屏住呼吸,就听高大炮在头上念叨:“这位大嫂,我知道你都死了我还来打扰你实在是不好。不过我和一个战友打赌,不得不来,你就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千万别出来吓我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我听到高大炮嘴里碎碎念,心中好笑,原来这也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
高大炮念了一会儿阿弥陀佛又说道:“我这有一碗饭,我就放在你嘴上,省的杨贺那小子以后抵赖说我没来过。”
说着高大炮就从雨衣兜里掏出个勺子,又从碗里挖了好大一勺饭送到我的嘴边。
我眯眼一看,好小子,好戏就要开锣啦!等到那口凉透了的饭送到嘴边,我猛然张大了嘴,一口连勺子带饭全都咬到了嘴里。
高大炮感觉手上的勺子被咬住了,顿时浑身一抖,“你……”
我嘴一松,勺子抽了出去,我故意用很大的声音咀嚼着嘴里的饭,那吧唧吧唧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分外瘆人。
我听到高大炮牙齿打战的声音,心中暗笑,看你以后还有脸在我面前自称是浑身是胆?
嚼了一会儿,那口凉饭终于被我咽了进去,高大炮胆子还真不小,我刚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他竟然又颤颤巍巍的递过来一勺,我照旧把饭大嚼一通再咽下去。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高大炮带来的饭全都被我吃进了肚。
我心中懊恼,没想到高大炮竟然没跑,饭全都喂完了,难道说这次打赌我输了?我有心出声吓他一下,但是又怕他认出我的声音,到时候面子上不好看。
这时候高大炮说道:“这位大嫂,现在饭你也吃了,我要走了。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千万别来找我啊……”
我眼看着他将棺材盖合上,心中直叹气。突然高大炮忽然惨叫起来,“别留我,别拉我,求求你……”
外面传来剧烈的撕扯声,棺材盖都挪了位。
我透过缝隙看到高大炮两手拉着雨衣的下摆,满目骇然,仿佛有人拉住了他的衣服。
我不明所以,心中也不禁害怕起来,难道真的有鬼?
高大炮剧烈挣扎了几下,突然快速的解开了雨衣的扣子,惨叫着消失在雨中。
我抹了一把脸,把棺材盖一把推开跳了出去。扭开手电筒,光线打在棺材盖上,我仔细一看,高大炮的雨衣在微风中飘着,一边却夹在了棺材和棺盖之间。
我急忙跑到藏女尸的地方一看,女尸还好好的躺在那儿,细雨蒙蒙里更显得可怖。
我顿时松了口气,哑然失笑。肯定是高大炮打开棺材的时候棺材盖夹住了他的雨衣,他惊慌之下就以为是棺材里的女尸想要留下他,所以才会怕成那样吧。
我将湿漉漉的女尸抱起来重新放进棺材,谨慎的合上棺材盖,至于高大炮的雨衣我也没去管它,现在我的任务就是赶在高大炮的前面回到营地。
我还是从来时的小路原路返回,心中急切,脚下的步子就迈得特别大,一个不慎手中的手电筒竟然摔了出去,我也顾不上了,跟着感觉走吧,还好不一会儿就看到了营门口的灯光。
我远远的就看到营门口依然聚集着很多人,大家都在翘首观望,看来高大炮还没回来。
我悄悄的顺着围墙爬了进去,然后在墙角把身上的雨衣整理了一番,奇怪的是雨衣腰部有两枚扣子竟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雨衣的扣子很难解,而且我明明记得扣得很好。
我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只好依然把扣子扣上,抹了抹脸,然后装作不经意的走到了柳黑子的旁边。
柳黑子看到我问道:“你拉屎掉进去啦,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我捂着肚子哎呦了一声,“谁知道今晚吃什么不对劲了,肚子难受的要命,蹲的我脚都麻了。那什么,高大炮还没回来吗?”
“没回来,不会真的遇到鬼了吧。”柳黑子的表情有些发毛。
我故作生气的说:“作为一个无产阶级的战士,我们不应该相信这些迷信思想。”
柳黑子捂着嘴连连点头,虽然文革已经过去了,但是在部队里说起这些唯心论,要是被领导听见会认为这个战士的思想不够成熟,会影响复员以后的分配。
这时候站在前排的人突然一阵喧哗,“看,看,回来了!”
我挤到前面一看,果然高大炮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到了近处,就看到他面色惨白,身上没穿雨衣,脚上少了一只鞋,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
一伙人急忙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他到底喂没喂女尸吃饭。 本帖最后由 cynthia 于 2011-5-5 16:23 编辑
高大炮哆嗦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喂了。”
大伙看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雨衣也没了,追问的更起劲了。
高大炮白着脸半天没说话,我走到他身前,他才道:“杨贺,我喂的饭女尸全给吃了,我没撒谎,你信不信?”
我看到他的样子心里颇有些后悔,好像玩的有些过分了。我毫不迟疑的点点头,不管怎么说,我的要求他的确做到了,“高大炮,这次打赌你赢了,我服你!”
高大炮嘴边泛起一抹苦笑,全无得意之情,然后就像抹游魂似地走进了军营。
大家在他后面惊疑不定的小声议论着,都说高大炮是不是吓糊涂了,女尸怎么能吃饭呢?
第二天一早我就听说高大炮病了,好像病的还不轻,也不知道是因为淋了雨还是吓的。总之是发高烧说胡话全部都来,折腾得够呛。
说实话我真的后悔了,但是又实在没勇气对他说出真相。
我被班长叫去狠批了一顿,之后我去看高大炮,他已经被转到附近的部队医院去了。这里的部队医院条件并不太好,简单的病床上,高大炮满脸烧红的躺着。
我轻轻把带来的一袋饼干和几斤苹果放在了他的床头,他手上挂着吊瓶,眉头紧紧的蹙着,仿佛正陷入噩梦当中。
我刚要走,就听见他用极度惊恐的声音说道:“别拉我,别……求求你,放过我……放了我……”
我的心被紧紧的揪了起来,嘴里有些泛苦。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高大炮,听说他病好以后,通过申请被调到别的军区去了。
至于那口莫名出现的朱漆棺材,事后我去看过,已经不见了,只在放棺材的小土包上留下了高大炮的雨衣。
自那以后,我经常会做噩梦,后来我才明白,那只是我一切厄运的开始。
八月二十三号,我犯了一个极为重大的错误,是什么错误我不想再说,只是那次犯的错足以让我蹲上三到五年。因为我父亲在市里有些影响力,也因为我是初次犯错而且认错态度良好,所以最后只开除了我的军职,让我复员回家。
我满怀痛苦的走了,走那天好几个战友来送我,那场面任你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住。我拉着柳黑子和班长的手哭的一脸的眼泪鼻涕。
“回去后好好的端正态度,好好的做人……干什么都不能堕了咱军人的身份……”班长拉着我的手殷切的嘱咐。
我哭着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军营。
走出军营,还要走十几里的土路才能到车站,我拎着行李浑浑噩噩的往前走,八月的太阳烤的人心慌。走了大概四五里路的时候出现了一条岔路,那条岔路是一条小道,是通往一个小屯子的。叫什么我没留意,可是每次回家探亲的时候都会路过这里。
这时候我看到小路上有一辆驴车被一个深坑卡住了,一个身穿坎肩的花白胡子老大爷,正吆喝着毛驴往外拉。
我连忙放下行李上前帮忙推车,我们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驴车弄了出来。
老大爷笑着对我道谢,又道:“小伙子,要回家吧,要不要上来我送你一段?”
我正好走的有些累了,就满怀感激的应了一声,跳上了驴车。
车上,老大爷叼起了烟袋,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小伙子面相不错啊,可惜破了。”
我听到他这话说得奇怪,就问道:“大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伙子是不是最近诸事不顺?”
“是……是啊,您怎么看出来的?”我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老大爷呵呵一笑,“以前学过一些,为这个没少挨斗,还好熬过来了,还是现在的日子好啊。”
我知道他的意思,这老大爷以前肯定是学过一些相人相面之类的本事,文革时就是要打倒这些封建思想、牛鬼蛇神,所以他说现在熬过来了。
“大爷你会看相啊。”
“雕虫小技而已。”
老大爷说完这句话就眯着眼开始抽烟,那旱烟味儿极是呛人,差点儿把我的眼泪熏出来。
过了一会儿我沉不住气了,“大爷,我最近干什么都不顺,您能看出是为什么吗?”
老大爷嘿嘿一笑,往车板上磕了磕烟袋,“本来老头儿我也不想说,但是看在你我同车有缘,我就随便说两句吧。
小伙子,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
我随口就报上了一窜数字,老大爷用手指掐算了几下,赞叹着点头:“好生辰呐,天上三奇甲戊庚,地下三奇乙丙丁,人中三奇壬癸辛。你这是三奇贵人的命格,列吉星次首!”
我听着糊涂,但也大致明白我的命格应该是极好的,“大爷,你的意思是我的命应该是挺好的吧,但是我最近为什么……”
“小伙子,你的命格确实极好,但是此类命格也大有缺陷,如遇咸池、元辰、冲破等就不灵验。”
“什……什么意思?”
“嗯,这么解释吧,小伙子你听过咸池吗?”
“呃……”我的脸涨得通红,“有点儿耳熟……”
“咸池是日入之地,传说西方王母娘娘拥有很多年轻貌美的侍女,而咸池是专供她们洗澡的地方。天上的仙女自然是美丽的,古人形容美女多用面若桃花,所以这个咸池又叫桃花池。所以咸池就是桃花的意思,亦指女色。
而元辰就是指毛头星,是凶星,元辰入命诸事不顺,如果是男性,最怕情事桃花或是酒色之灾。”
我的脸红了又红,“是女人洗澡的地方啊……”
老大爷古怪的瞥了我一眼:“你前段时间有没有遇到什么情事纠纷?或是碰过比较特别的女人?”
我摇摇头,“我一直在部队里呆着,哪有机会接触女人?情事纠纷就更别提了。”
我挠了挠头,“我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朋友,家里说我复员以后要给我介绍个女同志,不过还没见过面,不知道算不算?”
老大爷吧嗒了一口旱烟,“那不算,必须有身体接触的才算。”
我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和高大炮打赌的事,结结巴巴的道:“死人……死人算不算?”
老大爷的眼光突然定在我脸上不动了,“你是说,你接触过女尸?”
“是啊,就在两个多月前。”我已无意再隐瞒那件事,就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这也是你命里该遭的劫数。依你所说,你遇到的女尸六月冰寒,眼鼻处缝红线,棺木入土一半,半里内无遮阴之木,这是因为那个女人死的凶啊。
按你的命格,二十五岁之前不宜近女色,也不宜太近接触死人和凶地,你咸池、冲破两项齐遇,哪还有不倒霉的道理?”
“可是……可是那是具女尸,算不上什么女色吧……”
“你可能不知道,身犯败神桃花煞的女人死的时候才会在眼鼻处缝红线,那女尸虽算不上女色,但是可它要比普通女色凶上十倍!”
我一听,整颗心顿时就像寒冬腊月的馍馍——透心儿凉了。我回想这段时间的遭遇,似乎真如老大爷所说,从和高大炮打赌开始就没平静过,难道那具女尸真的破了我命中的吉运? 本帖最后由 cynthia 于 2011-5-5 16:24 编辑
我迷迷糊糊的想了一阵,突然清醒,不对啊,我是个解放军战士,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受的是马列主义和毛主席的教导,怎么能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
虽然我没打过越战,但是在部队里也磨练了一两年,部队除了锻炼我们的体魄还磨练我们的意志,我不能因为一时的软弱就听信这些封建老八股。
我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老大爷本来还在说话,一见我的神情突然变了,顿时就住了嘴,叹了口气。
驴车上没了说话声,只有老大爷吧嗒吧嗒抽烟的声音。
又走了大约十分钟,我看到了建在土路边上的简陋车站,拎起行李就跳了下来。
“谢谢你,大爷,我到地方了。”
“嗯,”老大爷挥着鞭子哦了一声,“小伙子,你好自为之吧。要是实在挺不过就来找我老汉。”
鞭子一扬,老大爷赶着驴车走了,我站在原地琢磨他的话,觉着不对劲,他也没留下姓名和住址,就算我以后真要找他,也找不到啊。难道他还是得道高人不成,在我有难的时候说来就来了?
我为自己的想法哑然失笑。
坐在车站里等了半个小时才来了一班客车,那时候的客车很少,一般每天就两趟,我急忙挤了上去。客车里人很多,跟煮饺子似地,动一下都困难。
好不容易到了市里,我下车的时候脖子都硬了。
我一路小跑向着自家的方向奔去,心里还是挺激动的,离上次回家都有好几个月了,说不想家那是骗人。
我家的住房去年刚换,我从小在筒子楼里长大,那段岁月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我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小我三岁的弟弟,住在筒子楼里的时候,我们三个每天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就像是经历一场大战。我每天听着姐姐的呼噜,闻着弟弟的臭脚,有段时候都想离家出走……
我三两下窜上了二楼,刚敲门门就开了,还没等我反应我妈就哭开了,“孩子啊,你要妈怎么说你呀……”(以下省略两千三百字)
我苦着脸等我妈数落完,才灰溜溜的进了家门。
等待我的,又是我爸的一顿狠批。
我垂头丧气的站在地上,一脸凄苦。这时候我妈反倒心疼起我来,忙上前安慰了我几句,真是天下父母心,有的,就只是一颗疼爱孩子的心。
为了慰劳我,我妈中午做了一锅猪肉炖粉条子。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猪肉炖粉条,我突然想起了刚到部队那年,中秋节我回家的要求没有批准,我沮丧的呆在宿舍里发呆,是班长自己掏了钱让食堂做了好大一锅猪肉炖粉条,我们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吃菜、吃月饼、过中秋,而现在……
我抱着菜盆子一时间眼泪就下来了,我爸刚伸出的筷子被我妈打了回去,“贺子,别哭了!你吃,这一盆子都是你的……”
敢情我妈以为我这是馋哭的。
在家闲赋了半个月,家里虽然热闹,但是我的心空空的,总有种很不安的感觉。
九月十号,这种不安终于被证实了。
那天上午,我妈还挺高兴的告诉我,复员的工作有着落了,就安排在我爸所在的厂子里,是麻纺厂里的一名科员。
我还没来得及表达我的不甘心,晚上的时候,我爸就没回来。
我妈连夜去打听,才知道我爸因为作风问题突然被上面隔离审查,具体原因也说不清,好像和在厂里搞派系有关。
文革时期,派系成风,什么东风派、红旗派之类的,文革结束后就对这个遗留问题比较敏感,稍有动静,就会严厉打击。
我妈担心的夜不能寐,我们姐弟几个如何安慰也没用。
又过去两天,我爸那头还是毫无动静。我妈在房间里走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她拉着我的手哭道:“贺子啊,你爸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你的事儿是你爸走了门路的,我怕这次再把你也整出来……妈想了一晚上,你走吧。”
“我走……”我脸上一片惶惑,“上哪去?”
“妈想好了,你下乡去躲躲,等你爸的问题解决了再回来。”
那时我已经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就只有按照我妈的话去做了。
在我妈的安排下,我坐了一天的客车又转了一趟车,车走到半途,售票员喊了一句,“河西村到了,下车的赶快!”
我拎着沉重的行李跳下了车,我妈说的,只要到了这里就会有人来接我。
我站在路边上来回张望,这里的环境和城市有着天壤之别,天又蓝又高,我仿佛都能听见河边的蛙鸣声。
在路边上站了二十多分钟,我忽然看到有一辆牛车慢悠悠的向我走来,上面坐了一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男人,头上还戴了顶露洞的草帽。
他看到我立刻停下了牛车,试探着说:“你是……杨贺?”
我高兴的点点头,“你一定是我表舅赵有强吧!”
没想到他竟然摇摇头,面上带着憨笑,“赵有强是我爹,我是他儿子赵二柱,你叫我二柱就行了。”
我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在近处仔细一看,他果然没那么老,可能平时干农活过于操劳,才弄得面貌超过了实际年龄。
“快上车吧,”他说,“知道你要来,家里都准备好几天了。”
我跳上了牛车,二柱赶着牛车往回走。走了好长一段路,我奇怪的问,“还没到吗?”
“咱家不在河西村,得从这绕一段山路再过一条河才到。”
经过攀谈我才知道,原来二柱天刚亮就出发了,因为路远,走到中午才到。
拉车的老黄牛韧性很强,我们一直走到日落西山才到了我表舅的住处——西甩弯子村。
我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和表舅一家寒暄了几句就坐上炕头大吃起来。
吃完饭,我拿出我妈给表舅一家准备的礼物。那是两件‘的确良’的衬衫,一个印有‘上海’字样的黑色皮包和一罐茶叶。
别小看这几样东西,在当时的年代,那已经是相当重的礼,不亚于现在一套足金首饰。我果然看到表舅一家眼中放光,舅妈欣喜的抚摸着‘的确良’衬衫,嘴里一劲儿念叨,“真好,还是这料子摸着舒服……”
我妈送这么贵重的礼是有原因的,她不知道我爸的事儿什么时候能完,怕我在这受委屈……
表舅家的生活条件一般,文革后国家改变政策,农村实行单干,我表舅一家四口卖力干活,也只盖起了一间青砖打基础的土坯房子。
表舅将我安排在房子边上,一间很小的屋子里,不用跟他们一家挤在一张大炕上,着实让我松了口气。
我躺在晒过的棉被上,心中五味掺杂,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呢?
2村中见异事
睡了一宿觉,我随着表舅家的人早早的就起床了。
吃饭的时候,我表舅的大儿子大柱突然满脸惊慌的跑了进来。
“大柱,怎么了?”
大柱脸色煞白,“爹,六婶又犯病了,六叔让你帮着请大神二神来。”表舅一听马上飞身下炕,跑了出去。
我还没来得及多想,大柱转身又跑了,二柱和舅妈也撂下饭碗往外走,我跟也了上去。
六叔家和表舅家就隔着一个菜院子,我跟着他们进了一个土坯房,立刻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只见简陋的土坯房里,一个浑身一丝不挂、瘦骨嶙峋的妇女正在炕上爬,腹背处有一道道的血痕,嘴里还发出一种类似野兽的嘶叫声,披头散发的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正死命的按着她,憔悴的脸上涕泪交横。
二柱和舅妈马上就扑上前,帮男人抱住正在爬的女人,没想到那女人一个挺身,竟将三个人都甩在了一旁。
接着就发生了让我到死都忘不了的一幕,那个女人竟然头下脚上,顺着贴满报纸的土墙爬了上去!
我们都惊叫了起来,女人迅速的爬到了屋顶,那姿势分明像一条蛇。二柱首先反应过来,叫道:“六叔,一会儿六婶醒神可就糟了,我们得想办法把她弄下来!”
我们几个合力抬来了一张破桌子,六叔和二柱上去就要把六婶扯下来。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铃铛声,屋里进来了一男一女。我转头一看,这两人身上穿着蓝色劳动布衣服,上身缠着几道红布,腰上还绑着一圈铃铛,女的手里拿着一根缠着彩布的一米多长的杆子。
表舅也随后进来了,不大的小屋立时被人塞得满满的。
那两个跳大神的看到六婶在屋顶上倒吊着竟然毫不惊慌,女大神爬上了炕,一抖手上的杆子就开始唱。
我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眼睛都不够看。女大神唱的腔调很怪,我模模糊糊的只听懂几句,好像是“扬鞭打鼓请神仙……哪吒闹海精钢圈……仙童呦……你来了……不要吵也不要闹……”
那个男二神就配合着她一起跳,两人在炕上一阵闹腾。说也奇怪,他们唱起来以后,六婶就不再爬动了,一直吊在那,头部来回的转动。突然‘哎呀‘一声,手脚像失了吸力似地,一下子掉了下来。
还好六叔和二柱一直站在她下面,马上就接住了她,这要是直接掉在地上,肯定得摔个好歹。
把人放到炕上后,舅妈马上帮六婶把衣服穿上了。六婶像失了心魂似地坐在土炕上,二个跳大神的围着她又唱又跳。
突然,六婶把脖子高高的仰起,用手在屋里一干人的身上来回的指,然后就停在我身上不动了。
我懵了,就听见六婶说:“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不信,你给我磕头!”
晴天霹雳!
我刚想溜,那个女大神儿开口了,“她是蛇仙上身,不照她的话去做,有人会死!”
我当然不要!我一个无产阶级的战士,怎么能因为迷信给人磕头?
我倔强的站在那,嘴角抿的死死的。眼看六婶又开始浑身发癫,六叔含着泪就要给我跪下,表舅一家也眼带恳切的看着我。
我眼一闭,牙一咬,就当过年给爸妈磕头了!
我跪下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我站在屋子外面,心里这个气呀,这算什么?我到底跑到什么地方来了?
屋里跳大神的声音停了,表舅一家走了出来,看我负气站在那儿,二柱过来将我拽回了家。
二柱显然不善言辞,满脸的歉意却不知说什么话安慰我。我最后憋不住问他,“那个六婶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她真是是什么蛇仙上身吗?”
二柱叹了口气,拉我坐在表舅家门口,和我说起了这件事。
六叔本名张存善,他媳妇叫翠花(汗一个)。他们两口子本来挺好的,两个女儿都嫁到了邻村,还有一个儿子才二十岁。六叔能干,六婶贤惠,日子过得还不错。
就在两个多月前,六叔的儿子上山拉柴火,不知怎么就死在山里,六叔六婶赶到山里,当时那个惨那,就甭提了。回来后六婶就得了这个病,没几天就折腾的骨瘦如柴。
大伙一合计,用牛车把六婶拉到了城里的大医院。当时医院诊断六婶得的是癔症,可是汤药针剂都用上了却一点儿也没见效。后来只好把六婶又拉了回来。
回到家里,六婶隔三差五的就要犯上一次病,六叔急病乱投医,只好请了跳大神的来,一个本来就不富裕的家转眼被掏空了一大半。
可气的是,六婶依然犯病如故,一个家眼看就要跨了,表舅一家和六叔家关系很好,也跟着着急。
至于是不是蛇仙上身,二柱对于这个问题很迷茫,要说不是吧,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赤手空拳的在墙上乱爬,就算是特种部队也做不到啊;要说是吧,又觉得这种事儿有点儿太玄了,总之是谁也弄不明白。
我听了二柱的叙述也很迷惘,这世上解释不明白的事太多,我们自以为是万物之灵,是不是太浅薄了呢?
我在表舅家住了很长时间,后来又见过几次六婶发病,不过她并不是每次都会爬到墙上去。
一个多月后,六婶已经病得奄奄一息,眼看就不行了,他们家从城里来了个亲戚,不由分说的就把六婶带走了,不过不是带到城里,而是带到了别的村子。
那地方有一个著名的老中医,给六婶看过之后连开了三十六副汤药,六婶换了环境又吃了药,病情渐渐好转,在那住了半年多才回来。 3飞貂显真身
我在表舅家住的这段时间,时常无聊的想撞墙。虽然西甩弯子村山明水秀,但是这里连电视都没有,更没有任何可供打发时间的娱乐。
表舅一家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早早的休息,我时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简直苦闷的要命,后来我索性跟着二柱干活。
赵二柱二十七岁,和我比较谈得来,对我也很照顾,上地的时候,他常会和我讲起村里的一些趣事。
天气炎热,干完农活浑身都是臭汗,熏得我自己都有点儿受不了,二柱邀我去河里洗澡,我痛快的答应了。
到了河边,我左右一望,觉得这个地方也不是很隐蔽,正在犹豫当中,二柱已经脱得赤条条的跳下了河。
他在河里笑嘻嘻的看着我,“怎么不下来,像个大姑娘似地,你害羞哇。”
我心一横,也脱光了跳下去,就算是有姑娘看到我,我是先来的,她总不能诬陷我个流氓罪吧。
正洗的酣畅,突然一阵风刮来,我用石头压的衣服竟有一件飞了起来。我一看,心中叫苦,飞走的可不是我那条‘的确良’的内裤吗?
说起这条内裤,还有一点来由。
前几年我还没当兵的时候,‘的确良’刚刚兴起,它简直是风靡了男女老少,使万人空巷。我妈拿了布票排队买‘的确良’,可是轮到她的时候只剩下一尺布了,我妈正苦恼着,售货员问她买不买,不买就走。
我妈一想,都排了这么长时候的队了,怎么也得买啊,最后就将那一尺‘的确良’买回了家。
可是一尺布做不了衬衫也做不了裤子,只能做一条裤衩,而家里就属我最臭美,我妈就把这条内裤给了我。
其实我当时很苦恼,每当看到别人穿着‘的确良’显摆,我就在心中呐喊,我也有‘的确良’!
万幸还有和我有着同样苦恼的人,我就听说过这么一件。
有个小伙子也是因为布不够,所以用‘的确良’做了内裤,可是内裤无法穿在外面,他心里觉得很冤。
万般无奈之下,小伙子做了一个牌子,上书‘内有的确良’,挂在外裤上。
刚挂好牌子,突然内急,就快马加鞭跑到公厕,随手把牌子挂在公厕外面。等他出来的时候,公厕外竟排起了长队,还有人焦急的问:“不是说有‘的确良’吗?怎么还不卖?”
这件事虽然荒诞,但是却表达了人对美的一种追求。
话题扯远了,再说回我那条飘在空中的蓝色的‘的确良’内裤。我当时刚要出去追,就看到一个拎着水桶的大姑娘从一棵大树后面转了出来,‘的确良’内裤恰好落到了她的桶里!
我一声惊喊,大姑娘下意识的抬头一看,一声哭爹喊娘的尖叫差点儿把我的耳朵给震聋了。
大姑娘满面通红的看着我们,委屈的喊了一句,“流氓!”转身就跑了,那速度简直比兔子还快。
我在水里急的直喊,“女同志,你先别跑!快回来……”
二柱急的在后面拍我,“别喊了,她要是叫她爹过来,有你受的。”
我回头一看,二柱整个身体都浸在水里,只留下一张臊的通红的脸。
我苦着脸问他:“那我的裤衩怎么办?你的借我行不。”
内裤的事情终没有解决,我垂头丧气的回到表舅家。还好行李里面还有一条内裤,暂时可以对付一下。
那天的天气特别的热,我半夜热醒了,想起白天河水的沁凉,禁不住心动。
我拿着一个袋子,凭着记忆往河边走去。
月亮很大很亮,映在宁静的河水中,月华如练、星光点点,简直美不胜收。
我把身上的衣服都装进袋子里放好,仗着半夜没人,用饿虎扑食的姿势跳进了水里,扬起大片水花。
我的水性不错,洗完了澡还在河里游了几个来回,夜晚寂静,还不时的能听见水里有鱼游动的声音。
游完泳,我站在河水较浅的地方看月亮,体会这难得舒畅的时光。突然,一道光线闯入了我的视线。
那道光在距离我很远的地方,从半空中落下,就像是一道流星,速度极快。
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那光绝不是手电筒映照出来的光线。那光的颜色明显和手电筒不同,是灰白色的,虽说不上耀目,但是在黑夜里也相当的显眼。
那光落地后又一跃而起,在空中飞了几秒,又一次着地。就这样反复几次,那道光就来到了和我相隔不远的河岸。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隐约猜想很可能是山林中的异物,我兴奋中带着些惧怕,全身都僵硬了,目光却死死盯着那道光不敢稍离。
那道光再一次飞起,它平行于河面飞行,我满以为它会一直飞过河面,没想到到了河心,它竟然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河面泛起了小小的波澜,然后就再无动静。
我这时恍然惊醒,不知何时头上爬满了冷汗。我迟疑了一下,接着毅然向河心游去。
到了它入水的地方,我闭住呼吸往水下一探,水下实在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那发光的东西好似被水浇熄了光线,和黑暗的河水完全融为一体。
我不死心,在周围搜寻了几个来回,可是一无所获。就在我最后一次探身下河的时候,我的脚趾无意间碰到了什么东西,柔软绵长,像是河中的水草,又像是浸入水里的头发。
我警觉的一缩腿,那东西像是有自己的意志,停顿了一下,转而又缠上我另一条腿!
我大惊,手忙脚乱的往岸边游,惊慌下喝了好几口水。幸好那东西缠的不紧,在我的奋力挣扎之下,终于挣脱它游到岸上。
到了岸上,我仍然惊魂未定,拿起放衣服的袋子——也顾不上穿,一路狂奔着回到了表舅家。
幸好当时是半夜,否则我一路裸奔让人看见非得把我送局子里不可。
当晚,久违的噩梦又来了,我梦到我抱起棺材里女尸,那女尸突然双目瞪得溜圆,僵硬如铁的双手顺着我雨衣开扣的地方神了进去,我的肝被她掏了出来,血淋淋的……
我大汗淋漓的惊醒,天已经大亮了。
吃饭的时候,我向表舅说起昨晚的经历,他们是当地人,可能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没想到我刚提起,表舅和舅妈的脸色就变了,支吾着说他们不知道,还叮嘱我千万不能晚上再到河边去,万一我发生什么意外,他们无法向我妈交代。
看着他们闪烁的神情,我觉得他们分明隐瞒了什么。
我转念一想,嘴长在我身上,他们不说,我还不会问别人吗?二柱对我可是无话不谈的,他一定会告诉我答案。
没想到,问了二柱那小子,他竟然一脸茫然的看着我,问我是不是梦游了。
气的我也没和他去干活,独自来到河边,盯着河心那片水发呆。这时,我身后的树丛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转头一看,树下站着一个七八岁,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样子很可爱。她手里拿着一块很眼熟的东西,我仔细一看,可不正是那条让我心心念念的‘的确良’内裤吗?
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我身后,既不靠前,也不后退,那双漆黑的大眼睛写满了羞怯。
我虽弄不明白状况,但立刻摆出一个温和的笑脸,向她伸出了手,“别怕,大哥哥不是什么好人。”
小姑娘立刻惊恐的看着我,后退了一大步。
我捶了脑袋一记,我这是说什么呀,想事儿想的脑袋都犯晕了。
看我懊恼的样子,她好像突然不害怕了,飞快的跑到我跟前,把‘的确良’内裤朝我身上一撩,说了一句,“姐姐让我还你的。”说完她就跑了。
我朝她跑走的方向一看,正好看到了昨天拎桶的那个大姑娘,我们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她明显一愣,接着就拉起小姑娘的手走了。
我把内裤胡乱塞进了腰里,继续发呆。过不多时,距离我不远的地方来了一个很瘦的老人,头发花白,脖子上挂了顶草帽,手里拿着简陋的钓竿和水桶,在河边突起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我看他动作娴熟的将鱼钩穿上诱饵,然后甩钩,默坐。
抬头是蓝天白云青山,低头是清亮如碧的河水,水浅的地方还能看到游鱼的背脊,这一幕衬着老人钓鱼的身影,十足一幅韵味浓厚的水墨山水。
想是老人钓鱼的水平很高,才一会儿就有鱼上钩了。我看着那条活蹦乱跳的大鱼,禁不住咽了口口水——表舅一家对我不薄,可是乡下地方鲜少能吃到鱼肉,这段时间我肚子里的油水早就耗光了。 不多时老人又钓上来两条鱼,可能是我的目光太过灼热,老人觉察到我的存在,远远的招了招手,“小伙子,过来坐吧。”
我有些赧然,绕过一片树丛坐到他身边,“大爷,你钓鱼的手段可真厉害!”
老人呵呵一笑,“不算啥,不算啥。小伙子,我看你面生,是住在赵有强家那个城里人吧。”
我点点头,西甩弯子村地方小,发生一点儿事儿都会人尽皆知。我虽然没怎么露面,但是这里的人都知道我表舅家来了个城里人。
通过谈话我了解到,老人叫田庄异,六十五岁,是村里的五保户,没儿没女,老伴去世十几年了。虽然靠国家供养着,但是田大爷手脚还很灵光,经常会上山采些东西,偶尔也会来钓鱼。
田大爷很健谈,言辞有度,像是受过教育。我们谈的很投契。忽然我想起困扰我一个上午的问题,何不问问他呢?没准老人知道的更详细!
田大爷很健谈,言辞有度,像是受过教育。我们谈的很投契。忽然我想起困扰我一个上午的问题,何不问问他呢?
但是话到嘴边又让我给咽了下去,既然表舅都不愿意说起这件事,这个刚认识的老人又怎么会告诉我呢?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夜晚再一次来临,我没听从表舅的劝告,半夜的时候又悄悄来到河边。
我的胆子向来很大,本来经过打赌那件事之后已经有所收敛,但是昨夜那东西着实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没弄明白之前我恐怕连觉都睡不着。
不过这次我并没急着下水,只是蹲在河边远远的看着。我借着月光瞄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指针正指向一点半,和我昨夜看到那道光的时间差不多,我的心跳加速,那道光能如期前来吗?
大约过了两分钟左右,我果然再次看到了那道光,它好像依然遵循着昨天的路线,一路飞来,很快就到了河心,一跃而下。
我看准它入水的位置也跳了下去,飞快的游到河心。今晚我是有备而来的,我手里拿着一个罩着塑料袋子的手电筒——那是我拜托二柱帮我借的。
手电上的塑料袋扎的很紧,应该不会进水,虽然手电光不是很亮,但是也能勉强看到水里的事物。
我猛吸一口气,潜下水去。
当我的眼睛适应了水下,我看到手电在我周围两三米范围内形成了一团光晕,就是说我只能看到这么远的距离了。我苦着一张脸,反正这条河也不算深,来回游几圈应该能看到那东西,如果它还在这的话。
第一次,我在水下呆了不到一分钟,在岸上闭气和在水下闭气完全是两码事,没有专业的潜水设备根本就受不了水下的那种压力。
所以这次下去,我一无所获。
我在水面上呆了半分钟,又一次潜了下去,这次我做
足了心理准备,游动时顺利了许多。我在一小片范围内来回照着,水里的景物渐渐的清晰起来,我甚至能看到游动的小鱼,它们似乎对手电筒的光很感兴趣,纷纷游过来,看到我移动又马上逃走。
这要是在平时我肯定会大开抓戒,抓他个十几二十条的,可是我现在的全部心思都在那东西身上了,看到有鱼靠近只是用手缓缓拨弄着水流,将它们驱赶到一边。
第二次下水依然一无所获,我感到十分的沮丧,难道说那东西的体积和这些游鱼一样小吗?没理由看不到呀。
第三次下水我一个猛子扎到了河底,河底有很多水草,随着水流悠悠的飘动着,很像一只只修长的触手,在不停地召唤着鲜活的生命。
我打了个冷战,缓缓的向上游动。
突然,我感到身后有异样,猛然转身,我看到了一张恐怖的脸!
我绝对肯定我看到的是一张人脸,而不是我想象中的什么怪物,只是这张脸呈现着明显的死亡特征。脸部肿胀发白,眼球泛着灰,一种让我作呕的熟悉感刹那涌上心头。
那是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我常和几个朋友到大河游泳,一直也没发生过什么意外。后来有一次我们又去游泳,那天刚下过雨,水流有些湍急,我们几个仗着胆大水性好就没在意。结果就出了事,有一个人潜到水下后就再没上来。
我们几个孩子找了一下午没找着他,大人们找了几天也没找着他,直到十天后他的尸体突然浮上了岸。他的脸和身体已经被浸泡的不成样子,可怕极了,他的样子让我毕生难忘。
而此时我面前的这张脸,竞合他的脸产生了重叠!
恐惧瞬间涌上心头,我忘了自己还在河里,竟然大叫了一声,冰凉的河水灌进了嘴里,我赶紧闭上了嘴,朝着那张脸踹了过去。
没想到那张脸突然诡异的笑了,脸上的烂肉向着一个方向聚集,脖子下连着的身体像水草一样扭动起来!
你看到过死人会笑吗?那绝对是极致恐怖!
我踹过去的脚像是突然脱了力,斜斜的划过那张脸,而这样的举动却致使那张脸和我靠的更近了,我甚至能看见那张死人脸的每一个细节!
它不仅脸上堆着怪笑,那双死灰色的眼睛也在缓缓的转动,肿胀的嘴唇一开一合,像是在故意嘲弄我。
我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要不是冰冷的河水让我保持清醒,我想我一定会马上崩溃。
肺部的氧气不够用了,我迅速的向上游去,腿刚蹬了几下,就被某种东西缠住了,而且缠的很紧,接着就有一股怪力将我往下拉。
那感觉分外熟悉,和昨晚的经历一模一样!
我奋力的踢了几下腿都没有挣脱,惊慌之下连呛了好几口河水,肺部难受的都快爆炸了。
我的意识渐渐的有些模糊了,人在水中慢慢的往下沉,但是手电筒还在,我分明看到那个死人的背后伸出了许多状似头发的东西,柔软绵长,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似地在水中上下的游动。
就是那东西缠住了我的腿,让我无法挣脱。
我在心中自嘲的笑了笑,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水鬼吧,那我就是它此次寻找的替身。真不甘心,我还那么年轻,还有许多理想没实现……
真的好后悔……
我合上了眼睛,感觉身体已经沉到了河底。
这时,我分明感到身体被什么顶了一下,脚上的束缚感突然不见了。我微微挑开眼皮,恍然间看到有个奇怪的东西正在那个背后长着许多头发的水鬼身上撕咬着。
那东西体型不大,看着既像老鼠又像狐狸,还长着一身灰白色的毛,毛在水里飘散着,显得很威风。
水鬼似乎很怕它,背后的头发在水里疯狂的摆动着,像一只只鬼手,接着就全部缠上了那东西的身体,它们相互纠缠着,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暗的河水中。
这一幕点燃了我求生的意识,我拼命的往上游,就像要燃尽生命中最后的火焰。
当我清醒的时候,天已经微微的亮了。我看着东边刚冒出头的太阳,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我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距离我下水的地方不远,只是这边的河滩上都是石头。我试着深呼吸了一口,嗓子和肺部火烧火燎的疼,身上毫无力气。
我后来是怎么上来的?脑袋里毫无印象。
身后的石头咯得我骨头疼,我勉力支起身,却一下倒了下去,捂着胸口大咳起来,看来要这个样子回去实在是太勉强。
可是表舅一家此刻一定发现我不在了,还不知怎么找呢。
我索性往后一躺,不管了,反正我这个样子就算回去也没法解释,就让他们埋怨我好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久到我身上的衣服都被太阳烤的半干,我才隐隐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而且越来越近。
我老实的躺着,等待被发现。
喊我名字的人终于发现了我,急忙跑了过来,来的竟是赵大柱。
虽然吃住在同一个房子,但其实我和大柱接触的时候不多,他沉默寡言,像个闷葫芦,每天都好像揣着许多心事。而二柱看似憨厚,实则活泼,比较合我的个性,所以我爱和他在一起。
大柱查看了一下我的状况,确定我没有外伤才将我背到背上,一路向家走去。
回到表舅家,他们都不在,想来都出去找我了。大柱将我安顿在土炕上,转身又出去了。 过了一阵,他们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二柱上来就埋怨我,表舅则一脸阴沉的看着我,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心里发虚,低着头等挨批。
没想到表舅没有说我,只是交代二柱留下来就走了。
转眼过去了五天我才能下床,可是嗓子仍然有些沙哑。那晚的事表舅一直没问我,可是我知道他是在生我的气,我决定等完全好了之后,就向他老实交代犯错的全过程,争取上一级的宽大处理。
这些天躺在土炕上无事,我一直在回想那天在水里的遭遇,那个背后长头发的真是水鬼吗?还有那个和它搏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我追寻的那道光又是什么呢?
这些问题想的我的头都疼了,不过我已经没有勇气再下水,毕竟生命是可贵的,那些谜团就等待比我更有勇气的人去解答吧。
又过了四五天,我的身体完全好了,表舅也不再生我的气。我白天在村子里闲逛,走着走着竟然又到了河边。
河边的大石上坐着的不是田大爷吗?我走上前和他打了个招呼。
田大爷笑看着我,“小伙子,身体好些了吗?
我的脸顿时一红,看来我半夜下河的事全村都知道了。
“已经没事了。”
“小伙子胆子真不小,像我年轻的时候。”
我突然来了兴趣,“大爷,你以前也下过这条河吗?这条河里……”我稍微迟疑了一下,“有水鬼?”
田大爷也许没想到我问的这样突然,愣了一下没说话。
我小声嘀咕:“是不是这件事犯什么忌讳呀,怎么一说起来都这个表情?”
“小伙子,你那天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我最近正好憋得难受,听到田大爷这么问,索性什么都不管,把那天的经历原原本本的倒了出来,还把我的那些疑问也都说了出来。
田大爷听完之后表情颇有些高深,他反问我,“你觉得那道光是什么?”
我搔了搔头,“这个,毛主席教导我们什么都要从实际出发,实际上那道光就是一道光,也很可能是一种像萤火虫的生物……”
我语无伦次的说了一通,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田大爷呵呵笑了,“其实那是什么我也不好说,不过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我一个远房叔叔的亲身经历。”接着田大爷就讲起了一段故事。
故事发生在1942年,田大爷的远房叔叔叫田和胜,三十多岁年纪。他住的地方离现在的西甩弯子不太远,也就十几里的山路。
那时候山里人日子过得苦,不过手脚勤快或是脑筋比较活的人就会上山捕猎或者下河捞鱼,不仅可以吃还可以卖钱。你想啊,守着那么大的自然宝库,哪有干看着的道理。
田和胜别看年纪不大,也算是个资深猎人,十岁冒头就跟着他爹上山下河,后来从他爹手里传承下来一把‘三八大盖儿’,那是一枪一个准。不仅如此,他下套的本领也很高,山里的兔子、狍子不知道被他逮去多少,人送外号‘猎豹手’。(注:笔者当时想,以前的人真残忍,干脆就叫‘小动物终结者’更好。)
七八月份的时候天气炎热,田和胜在山里追一只狐狸追了一整天,弄到半夜的时候才回来。他来到大河想要洗个澡,刚脱下衣服就突然看到有一道光飞了过来,眨眼就进了河里。(听到这儿我一声惊呼,和我的经历完全一样。)
田和胜大惊,怀疑自己看花了眼,但是那一眼的感觉是如此真实,让他感到相当的不安。
他当时就想,自己是不是碰到了山里的妖怪?但是田和胜常年在山里打猎,性情相当的彪悍,胆子也大,尽管心里有些惧怕,他还是留了下来,在岸上一个隐蔽的地方观察那道光消失的河域。(我当时想,我比他更彪悍,因为我直接跳进去观察了。)
过了一会儿,河心突然莫名起了一道漩涡,不过漩涡很快就消失了,河面再一次风平浪静。田和胜在岸上等到天亮,那道怪光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第二次见到怪光也是偶然,他有半夜垂钓的习惯,如果白天打猎收获不丰,晚上就到河边钓鱼。结果在那片河域再次见到了那道光。
这次田和胜肯定那绝不是幻觉,他决定要把事情弄清楚。于是第二天他又来了,怪光果然如期而至。就这样连着几天,田和胜彻底掌握了怪光的规律,他下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决定——他要把怪光抓住!
他花了很大的精力打造了一个铁笼子,笼子三尺见方,笼门上装有机括,只要有东西进入,笼门就会自动关闭。
田和胜用一张大网将铁笼子兜住,让铁笼子隐藏在水下一尺左右,又将大网的两端固定在岸边的大树上,一切完毕,他就躲在隐蔽处,静静的等待猎物上钩。
等到半夜,怪光来了,朝着河心精准的窜了进去,田和胜心中一喜,急忙跳入水中把那个铁笼子推上岸。
藉着月光,他清楚的看到笼子里果然关着一个小兽,比一只成年狐狸略小些,全身的毛因为沾了水紧贴在身上,但是身上并没有光。
田和胜看着这个小兽,怀疑是不是自己抓错了,明明是一道光飞进了河里,怎么出来就变成了小兽呢?而且他在山里捕猎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模样的野兽, 有点像狐狸又有点像貂,背脊上还有两道小小的突起。
他当时想,可能是一种比较少见的野兽,也可能是窜种,回去问一下老人没准就有答案。
这时田和胜看向笼子里的小兽,那小兽的眼里竟似含着泪光,有乞怜之意。他心中又是一阵惊跳,这不会是修炼成精的山怪吧,怎么好像通人性?
田和胜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把那小兽放了。
天亮了,小兽皮毛上的水渍渐干,田和胜才看清它的皮毛是银白色的,在晨光的照耀下非常漂亮,它背脊上的突起也膨胀了许多,像是一对翅膀。
他把小兽带回了村里,可是连村里资格最老的猎人也没见过这样的野兽。
到了晚上,田和胜守着铁笼子发呆,当月亮升起的时候,他竟然发现小兽的皮毛开始发光,那光并不明显,只是银白色小小的一团。田和胜明白了,他看到的那道光绝对就是这头小兽,小兽也许会飞,当它飞起来的时候速度极快,就造成了一道光的视觉效果。
田和胜对这个小兽视若珍宝,他想要是这东西拿出去可是个稀罕物,怎么也能卖上几百个银元吧。
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小兽竟然死了。
死兽不能复生,田和胜只好节哀顺变。他把小兽的皮毛很仔细的剥离下来,硝制好,带到了城里。
当时田和胜除了想卖掉皮毛,他更想弄明白他捉到的是什么,可没想到,来看货的皮货商里竟没有一个知道小兽的来历。
后来有个皮货商给他出主意,让他拿着兽皮去找城里的首富李万泉。李万泉开了家贸易行,南北货经手的极多,眼界必然很高,而且这几天还开了贸易会,据说连洋人都来了不少。
田和胜一听是理,就拿着兽皮去找李万泉。本来李万泉是不可能见他这种小人物的,巧就巧在李万泉手下有个眼力极高的大掌柜,他出门时恰巧看到了田和胜拿着的兽皮,当下就感觉不似凡品,所以把田和胜引荐了进去。
当时李万泉手下的掌柜都来了,竟没有一人认出这种兽皮。后来,李万泉索性让田和胜把兽皮拿到了贸易会上,还承诺他,如果贸易会后还是没人认出这种兽皮,他也会用高价收购。
贸易会热闹非凡,但是田和胜心中沮丧,他越来越想知道那头小兽是什么,这种迫切甚至高出了他即将得到的物质回报。
贸易会中途,突然有几个洋人停在田和胜的面前,其中一个洋人激动的捧起兽皮,用蹩脚的中国话问田和胜兽皮怎么卖。
田和胜摇了摇头,那个洋人竖起了一根手指,“一千美元。”
田和胜还是摇头,洋人又竖起一根手指,“五千美元。”
田和胜再次摇头,洋人一咬牙,“五万美元!”
这已经是相当大的一笔数目,周围的人都聚了过来。
田和胜四次摇头,洋人的眉毛竖了起来,人群中响起了嗡嗡声。洋人看到许多人眼里都亮起了猎奇的光,死死的盯住他手里的兽皮。
洋人像是突然下了狠心,说道:“二十万!”
所有人都惊呼一声,所有人都以为田和胜必定会答应,没想到田和胜依然摇了摇头。
洋人眯着眼睛看了田和胜半天,转头和周围几个洋人低声商议了几句,接着就对田和胜说:“你赢了,你是我见过最精明的商人。一千万美元,这是我的一半财产,绝不可能再多!”
一千万美元!那在当时绝对是个天文数字,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一笔财富,竟然轻易就落在了看似乡巴佬的田和胜身上。人群顿时就炸开了锅,整个贸易会都轰动了。
田和胜这次没有摇头,他看周围人的反应,也知道面前的洋人是个真正了解皮毛价值的人。
他对洋人说:“要我卖给你也可以,不过我只卖给识货的人,如果你不知道这个东西的来历,那我只好卖给别人了。”
洋人面有难色的踌躇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我说。这是一种叫做飞貂的动物,它背上有翼,能短距离飞行,皮毛到了夜晚会发光,生性警觉,几乎不可能捕捉。我是加拿大第一的皮货商人,一生中也只见过一次飞貂皮毛,那是我父亲在四十年前捕捉到的。飞貂的皮毛很神奇,如果做成围领戴在脖子上,就算是零下四十度也不会冻伤,而且还会像在夏季一样,身体出汗。只要戴上它,一辈子都不会伤风感冒。”
洋人说出的一番话把一干看热闹的人都震傻了,不敢相信的看着那团小小的皮毛,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吗?
洋人迫不及待的拿走了飞貂皮毛,随行的人付给田和胜一张花旗银行支票。
田和胜拿着支票有点儿懵,他是山里人,生平只见过铜子、纸票子和银元,像支票这种高档货真是‘对面相见不相识’,就这么一张纸,怎么花?
他想来想去索性去找李万泉,想让李万泉帮忙把这种‘新式银票’换成真金白银。
没曾想李万泉见到这么一大笔财富起了贪念,他对田和胜说:“你拿着支票到花旗银行换钱很麻烦,而且换出来的都是美元,外国钱,怎么花呢?不如这样,我吃亏点儿,你从我这直接拿走这笔钱,不过财不外露,这件事你千万别跟人说。”
田和胜哪知道李万泉这么险恶,他心怀感激的拿了两千块银元,兴冲冲的往家赶。田和胜以为一千万美元只能换这么多钱,这对他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一笔财富了。
也许是田和胜命中注定没有外财,他走到离城四五里的清风坡时,遇到了一伙劫匪,双拳难敌十二手,田和胜痛失银元,还被打得浑身是伤。(我认为,这件事没准儿是李万泉主使的。)
他千辛万苦的回到家里,却得到一个更霹雳的噩耗,他爹死了。有人亲眼所见,那天傍晚老爷子下河追鞋,河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看上去死了很久的人,把老爷子拽了下去。
而且不仅是田和胜他爹,自从他走以后,村子里不断有人失踪或死亡,他们的死因大多和那条河有关。
村子里人心惶惶,大家都说一定是有人触怒了河神,也有人说河里的水鬼成了精,一时间众说纷纭。可是这一切矛头到最后却都指向了田和胜,村里人的理由很简单,这个村子建成以来一直平安无事,为何田和胜抓到那个小兽之后就不断出事?
那小兽的模样没人认识,而且还长着翅膀,肯定是灵异之物,偏偏被田和胜弄死了,所以村里才会不断的出事。
田和胜百口莫辩,况且他心里也隐隐觉得飞貂的来历很玄,说不准真跟村里发生的事儿有关。
最后,田和胜在众人的唾骂声中被赶出了村子,连他爹的尸骨都没见着,真可谓悲惨至极。
田和胜来到河边,茫然四顾,其实在回程的途中,他还曾想再去抓一只飞貂,以换取金钱。可是现在……他自嘲的一笑,这也许就是贪心的后果,可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田和胜后来投靠田大爷的爹,搬到了现在的西甩弯子村,他一直安分守己,老实巴交的种着几亩地,平静的度过了下半生。 这个故事就是他闲暇时,说给当时还小的田大爷听的。
田大爷的故事讲完了,我坐在一旁沉思,觉着里面有很多重要信息。
我和田和胜的遭遇有两处吻合的地方,那就是我们都遇到了一道会飞的光,那道光就是飞貂。我当时在水里还遇到了水鬼,当然也不是百分百确定。而田和胜的故事里也出现了水鬼,就是那个从水里冒出来,将人拉到水里的死人。
为什么出现飞貂的地方就会出现水鬼呢?是巧合还是因为它们之间有某种神秘的联系?我把脸埋在膝盖里,苦恼极了,答案好像马上就能呼之欲出,可是我偏偏想不到。
田大爷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慢慢想。你年轻人脑袋灵光,没准真能破解这个谜团。”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田大爷,其实你早就知道这个故事,为什么你一开始说不能确定那道光是什么呢?”
田大爷又笑了,“说小兽是飞貂的,一开始只有那个洋人,他的话又没有旁人证实,我怎么知道他说的就完全对呢?”
我听完田大爷的话一愣,的确,这倒是很有可能。
但是不管小兽是不是飞貂,总之能证明我看到的那道光不是什么幻觉,也不是山林妖怪就行了。
我和田大爷又聊了一会儿就回表舅家了,我每天照旧帮二柱干活,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这天我和二柱在坡地开荒,他突然大叫,我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看。原来他挖出来一窝小老鼠崽,看样子是刚出生的,毛还没长出来。再一看旁边,竟是一片纵横交错的老鼠洞,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近处还有一个深坑,里面竟然蹲了一只很大的灰老鼠,在灰老鼠的对面立着一条蛇。
灰老鼠浑身发抖却没有逃走,一直和蛇对峙着,连我们的出现也没有理会。我颇为惊讶,蛇类天生就是老鼠的克星,为什么大老鼠没有逃走,反而站着不动呢?
突然蛇行动了,它快速的向老鼠窜去,大老鼠竟跳上去和蛇撕咬起来。不一会儿蛇就把大老鼠给吞了,不过老鼠临死前也给蛇留下了一点儿纪念——它的爪子狠狠的挠了蛇眼,我想蛇的眼睛就算是不废也差不多了。
二柱一看好戏演完,上去就给了那蛇一锄头,然后又一锄头结果了一窝小鼠崽儿。
二柱上去提溜蛇,我问他干什么,他说中午有好菜了。我一阵恶心——那蛇刚吃过老鼠,也不知道有没有老鼠病。
我们俩往回走,从大河方向跑过来一个小孩儿,满脸的鼻涕眼泪。
二柱一把拉住他,“墩子,怎么哭了?”
墩子边哭边交代,“河边有死人,河边有死人……”
我和二柱对望一眼,马上就向河边飞奔,到了河边,看到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我们挤进去一看,石滩上卧着一具尸体,全身肿胀发白,腐败不堪,身上的衣服也所剩无几,看样子已经不知道在水里被浸泡多少天了。
二柱道:“这人的脸烂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谁?是不是上面村子飘下来的。”
大家议论纷纷,我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越看这具尸体就越觉得眼熟。
那夜……我在水里……那张会笑的死人脸……脸上的烂肉……背后有自己意志的长发……
想到这我下意识的仔细看了看尸体,这明显是具男尸,头发剃的很短,难道只是我的错觉?
这时众人一声惊呼散开,因为那具男尸的身体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二柱大着胆子用锄头翻动了一下尸体,烂乎乎的尸体‘啪’的一下俯卧在地,一条二尺长的水蛇迅速窜进了水里。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这时我注意到在尸体的背后,具体说是从脖子到臀部,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大缝,皮肤只是勉强裹在骨头上面,里面的肉已经没有了一大半,内脏凌乱,但是骨头还是完好的。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尸体,胃中一动,差点儿吐出来。再看周围,已经有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在吐了,只有几个大男人在死挺。
后来我和二柱先回家了,也没观看后续发展。不过听说,这个死人不是本村的人,村长怕尸体引起瘟疫就让人直接给烧了。
那时候村子离城太远了,所谓的天高皇帝远,一般村里的人遇到这样的事就是把死者直接埋葬,不会特地上城里报案的。
我回到表舅家以后就觉得不舒服,脑海里总回放着见到那具尸体的情形,似乎总有一个念头在心里蠢蠢欲动。
睡到半夜,我突然坐了起来。一面呼呼喘着粗气,身上的汗浸湿了衣服。
我做了噩梦,梦里,我在那条河里找飞貂,那张死人脸如期出现,我清楚的看到他不笑的时候和今天见到的男尸一模一样,而且他的头上没有长发,长发是从他的背后生长出来的……
这个梦真的不像是梦,倒像是一种回放,将我忘记的细节从潜意识里挖出来。
第二天我到河边去找田大爷,田大爷还在那个地方钓鱼。
“田大爷,这附近昨天刚浮出个尸体,你怎么不换个地方呢?”
田大爷一笑,“这世上那条河里没出过人命?你看,这河自古以来就存在,我们在这里取水、洗衣、灌溉,在它周围生活……河水孕育的生命比它夺走的要多上太多了,所以我不惧怕,只有感恩。”
我感慨的点点头,“还是大爷看的通透。对了,那件事我想出答案了。”
“哦,是什么?”田大爷很感兴趣的看着我。
我低头整理了一下才道:“我觉得所谓的水鬼只是一种寄生的动物,它的样子长得有些像头发,它喜欢寄生在溺水的人身上,而且它还能造成人的错觉,也或者是能某种程度的控制它所寄生的躯体。
而飞貂呢,应该是这种寄生物的克星,也只有它能将这种可怕的寄生物消灭掉。”
“嗯,”田大爷点点头,“有点儿道理。”
“现在想想,那天我真是被飞貂给救了,要不我可能就是新一代‘水鬼’了。”
田大爷呵呵的笑了,我接着说:“我想田和胜原来所在村子的河里,应该也有很多这种寄生物,但是有飞貂克制一直也没造成大的危害。后来田和胜把飞貂给抓住了,这种寄生物没了克星,才发生了后来那些惨事。”
田大爷听完我的话就沉默了,我想他是因为想起了田和胜,觉得难过。其实,一切只是无心的罪过,酿成的苦果却要品尝一辈子。
而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我在表舅家住了一段时间,我妈那边毫无消息,时间长了我也就不再像刚来时那么焦虑。
我本以为,我在表舅家的生活会一直平静的过下去,直到我离开。没想到命运再一次展现了它的残酷,它让我亲眼见证了一件异常可怕的惨事,直至我生命结束,都不能忘怀当时的惨烈。
这事得打我和马林的相识说起。
时令进入了十月,天气渐渐变凉,地里的庄稼变成了金黄色,有时站在麦田边上,倾听风吹麦浪的声音,会让人感到特别满足。
二柱说再过几天就要收割了,所以最近不太忙。
有一天,我爬上了西甩弯子村东面的山,正巧遇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当时他正趴在地上,腿部好像受了伤。
我立刻发扬了雷锋精神,把他从山上背了下来,就这样我们认识了。
我得知他叫马林,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就是那种没有医疗证书,但是粗通医理,能治些小病小痛的人。别小看这种人,村子里没有这种赤脚医生,村民生病还得到镇里的卫生所去,那太麻烦了,还会延误病情。
马林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他的腿脚不好,干不了农活,平日就靠着给村民们看病赚几个钱,日子过得挺清苦。
第二天我又跑去看马林,我们坐在他家的土炕上闲聊了起来。
他说他的腿不好,是因为文革时有人查出他爹是地主出身,虽然他爹早就死了,但是还是连累他挨了批斗。当时是寒冬腊月,天冷的几乎滴水成冰,他饥寒交迫的被关在一个空屋子里一天一夜,腿就在那时候被冻伤了,后来走起路来总是一瘸一拐,还时常疼痛难忍。
我很同情的看着他,他却说这是他早年造的孽,受些报应也是应该的。我听着奇怪,还想问,他却岔开话题,问我爱不爱看小人书,他收藏了很多。
我一听顿时两眼放光,我当然爱看小人书了,小时候一卷在手简直可以废寝忘食。本来我也收藏了不少,都是用历年攒下来的压岁钱买的,也有一些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觉得好看,就理所当然的觅下了。
可惜的是在我当兵期间,我那个败家的弟弟把我的珍藏东借一本西借一本,现在一本都要不回来了。他还美其名曰,为了打好外交关系,小小牺牲,在所难免。
马林从一个掉漆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小箱子书,里面装的满满的,我翻了翻,竟然有《水浒传》、《岳飞传》、《西游记》,而且还是全套。
我兴奋不已,把书一本本的都拿出来翻看,最后在箱子底下我还翻出一本《第二次握手》的手抄本。
想当年这本是可是我最喜欢看的,是它开启了我少男的心扉,让我对感情有了朦胧的了悟。
马林看我欣喜的样子呵呵笑了,说只要喜欢尽管拿去看。从那以后,我就成了马林家的常客,弄得二柱老在背后取笑我,说是马林看上我了,不仅书白借,还想附送一个黄花闺女。
我听完后,不仅给了二柱一个拐子还附送了他两拳。
有一天我又到马林家借书,恰逢马林上山采药去了,是他闺女开门让我进去。
我刚坐上土炕挑书,就又有人来了,我转头一看,认识,是住在表舅家后面的郭成山、郭成水两兄弟。
两兄弟面色蜡黄,捂着嘴不停的咳嗽,一看就知道是感冒了。
郭成山有气无力的和我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马林的闺女买药。
马林的闺女叫马秀花,十八九岁,脸上长了一脸的浅麻子,性格有些木讷,不爱笑也不爱说话。
马秀花在他爹的药箱子里翻找了半天,找到了两包包在旧报纸里的药面拿给了两兄弟。
郭成山从兜里掏出两角钱给了马秀花,然后就走了。
两兄弟走了大约半个小时,马林大汗淋漓的回来了,他因为腿脚不好,所以每次上山都很辛苦。
马秀花急忙给他爹倒了一碗水喝了,然后从他爹的肩膀上拿下背篓,到外面去了。
我和马林闲聊了几句,说起郭成山兄弟刚来过,马林急忙把马秀花叫了进来。
“花儿,你给他们拿药了吗?”
“拿了。”
“从哪儿拿的?”
马秀花有点儿奇怪,“就从你的药箱里拿的啊。”
“上面带字的吗?”
“不带,我看上面有两道杠子的,给他们拿了两包。”
马林脸色一变,“完了,拿错了。治感冒的药面子没了,那两包是我给老陈家的公猪配的,还不确定效果呐。”
马秀花吓得脸色也变了,“那咋办?不会吃死人吧……”
马林一拍大腿,“你赶快上老郭家去把药拿回来……”
我赶紧从土炕上蹦下来,“马叔,我腿脚快,正好还要回去,我帮你去告诉他们吧。”
我一路跑向郭成山家里,跑到半路突然看到一头牛在路上转悠,牛腿上还溅着血。那年头,家里有头牛是相当金贵的,拉梨耕田全靠它,怎么会随意的撩在路边不管呢?而且,这头牛看上去并没有受伤,它身上的血迹又是从哪里来的?
又跑了十几步,我突然看到地上有一大滩血迹,而且血迹一直滴滴答答的往前延伸。看到这么多血,我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跟着血迹一直往前走,中途拐了个弯,血迹进入了一家院子里,那里正是郭成山兄弟的家。
我沿着血迹走进去,看着那行血迹消失在一间土坯房子的门口,门被掩的死死的。
我皱起了眉头,难道他们中途就吃了马林配的药,中毒吐血了?
我想不管怎么回事,叫开门就知道了,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也好叫人来把他们送到医院去。
我上去‘砰砰’敲了几下门,当时心里很急,没等人回应就拉开了门。一打开门,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冲进我的鼻腔,熏得我一声干呕。
屋里有点儿黑,当我的眼睛适应了光线,我看到郭家两兄弟正坐在一张桌子旁,手里拿着个血糊糊的东西抢来抢去。
我一愣,看起来他们没事,那地上的血是谁的?
他们好像完全没觉察我的到来,一心在抢那个血糊糊的东西,突然郭成山捧着那东西咬了一口,郭成水马上抢了过去。 我觉得一阵恶心,再仔细看那血糊糊的东西,竟是一颗人头!
郭家两兄弟脸色发红,表情迷醉,好像正在吃什么人间美味。鲜血顺着他们的下巴淌了下来,在衣襟上形成了殷红的一片。
恐惧,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刺得我脑袋差点儿炸开,我虽然胆子大,但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也完全失去了正常的理性。
我大喊了一声,惊动了正吃得欢畅的两兄弟,二人看着我好像很迷惑,郭成水接着说了一句我做梦也没想到的话,“哥,怎么咱家门口也长了个西瓜呀?”
郭成山美滋滋的摇了摇头,从地上拿起一把沾了血的菜刀,“管他的,砍下来咱哥俩一人一个!”
我去他娘的!我照着向我扑过来的两兄弟一人一脚,转身跑出了院子。
我边跑边往后看,郭家兄弟竟然拿着刀追了出来。我虽然身手不错,但是看到他们也心里发憷。这时候迎面走来了大柱二柱兄弟,我急忙一声高喊,“大柱、二柱快帮忙!”
我回身和拿着刀的郭成山撕斗起来,在大柱二柱的帮忙下,二人很快就被我们制服了,可过了一会儿,二人突然昏倒在地,没了知觉。
我和大柱、二柱把事情一说,让他们赶紧去把马林找来,而且出了人命,还得把村长请来,让人再去镇里***报案。
我看住郭家兄弟,大柱二柱分头行动。很快的,村里的人几乎全都赶来了。人人都为这惨绝人寰的事件惊骇不已。
马秀花看到自己竟闯下如此大祸,当场就昏倒在地,马林抱着闺 女脸色苍白的蹲在地上。
村长当机立断,让人把还在昏迷的两兄弟关在村委会的房子里,马林和马秀花也关起来,等明天镇***的公安来了再说。
至于那颗人头,已经被郭家兄弟啃得七零八落,凡是脑袋上突出的部位全都没有了,不过还是有人认出那人头是李大元的。
李大元的父母兄弟全都赶过来了,一个个哭的死去活来,闹着要郭家兄弟偿命。村长当然不能乱处置郭家兄弟,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人提出一个问题,李大元的身体怎么没了?
这个人的问题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对呀,身体怎么没了?刚才搜查郭成山家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有。李大元的兄弟立刻扑到郭成山的身上,右手抡圆了扇郭成山的耳光,让他起来交代到底把李大元的尸体藏到哪了。
还别说,他这番折腾没白费,郭成山竟然醒了,茫然的看着一群围着他的人,问了一句,“你们围着我干什么?”
李大元的父母立刻哭爹喊娘的痛斥了郭家兄弟的罪行,郭成山一听说自己两兄弟不仅杀了人,还拿人头当豆包啃,立刻眼就直了。他颤抖着手摸向嘴角——那里还有干涸的血渍,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浑身都是血迹,躺在他旁边的兄弟也同他一样,那半开的嘴里殷红一片。
郭成山立刻趴在地上呕吐起来,竟然吐出了一些血沫子和半只没消化的耳朵来。
这下可好,李大元的家人几乎疯了,要不是村里人奋力拦着,郭家兄弟一定会当场毙命。
村长好不容易让人把郭成山兄弟带走了,作为第一发现人的我,也一起来到了村委会。
村长显然也没碰到过这样棘手的事,安排了五六个人守在门外,我们几个一起在村委会的小破屋里接受审问。村长烦躁的在地上走来走去。村里出现了命案,还是这样凶残的吃人案,看来他这村长也当到头了。
他勉强镇定了心神,沉着脸开始问。我是第一个说的,我把知道的一切像倒豆一样说了出来。
村长听后颇为惊讶,事情显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简单。
他又问马林到底配的是什么药,马林哭丧着脸说,只是给老陈家公猪配的药,他家的公猪发起情来太生猛,母猪都给顶坏了,所以他就配了些让猪安神的药,没曾想他闺女竟然拿错了,才会酿成这样的大祸。
村长头痛的看着郭成山兄弟,郭成水此时也已经醒了,两兄弟就像木头人似地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村长道:“我知道你们兄弟也没想杀人,可是这祸已经闯下了,我就问问你们兄弟当时到底怎么回事?”
郭成山依然一言不发,郭成水捂着脸哭了,“我们拿了药走到半路,我哥说难受,我说那就直接吃了吧。我们就把药面子倒嘴里了,为了解苦,还摘了几个刺么果吃。后来我就觉着头有点儿晕,就像飞了似地。我一抬头,看见路边上长了个西瓜,挺大挺绿的,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特想吃。我就喊有西瓜,有西瓜,我哥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把菜刀,上去就把西瓜砍下来。后来,我……我就不记得了。”
村长狐疑的看着郭成山,“刀是哪来的?”
郭成山木然的摇摇头,“不知道,突然手里就多了那么把刀……”
“那李大元的尸体呢?”
“……不知道,记不得了。”
村长苦恼的双手抓头,这是他习惯动作,因此他的发型属于地区支援中央类型的。我想他再抓下去,连地区的小分队都被抓光了,那他明天就可以用秃头的新形象面对大家了。
我和村长出了村委会,村长交代几个壮实的村民看好四人,然后又亲自领着几个村民到郭家兄弟说的那条路去寻找李大元的尸体。
我站在屋外,听见里面传来郭家两兄弟痛苦的嚎哭声,也不禁恻然。屋里的四个人虽然牵扯了一条人命,但是谁能说他们犯了罪呢?只是命运的作弄罢了。
我一抬头,突然看到了田大爷,他满脸的皱纹都揪在一起,看到我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走上前,和他一起迎着血红的夕阳往回走。田大爷刚开始没做声,然后就问我想不想听故事,我猜想,他的故事可能和屋里的人有关,就忙不迭的点点头。
田大爷的故事果然和郭家兄弟有关,不过他是从郭家兄弟的父亲说起的。
话说郭家兄弟的父亲叫郭石,他还有一个二弟叫郭强。这两人父母早亡,从小就是在大山里闯出来的,身手好,胆子大。
为了生活,兄弟俩常年在山里打猎,他们各自拥有一支单管猎枪,虽然样式有些老,但是打猎的时候还是挺扛劲儿的。
那时候山里野兽多,但是这兄弟俩最爱打鹿,看着鹿中弹倒地,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快感,所以这对兄弟以后不管有钱没钱,每天都会到山里溜着弯子找鹿。
后来有一天,他们刚要上山的时候遭到了一个人的阻止。这个人是游走于附近几个村子的算命仙,大家不知道他的本名,都叫他王半仙。 那时候是五十年代初,还没有开始打击封建迷信,所以王半仙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其实他也不是算命仙那么简单,他还是个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是北方的叫法,南方是叫做风水先生的。他除了给人批八字、算吉凶还给这附近十里八乡的看风水、定阴宅,准不准的先不说,反正这名头是挺响的。
关于他,当时还有一件趣事。某年,连续几个月都没下雨,庄家都快枯死了,有个农民兄弟情急之下就去找王半仙,让他给算算什么时候下雨。
王半仙掐指一算,摇头晃脑的说不日将有大雨。农民很满意的回去了。可是过了将近半个月也没下雨,农民就急了,又去找他。责问他不是说不日下雨吗?怎么这么久还不下?
王半仙说,我说的不日是不在这些日子下的意思。农民不干了,非得要王半仙再给算个确切日子,还得记在纸上才行。
王半仙无奈又掐了一番手指,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让农民在天有乌云的时候打开。过了几天,天上乌云盖顶,农民急忙打开字条,上面写着:今日有雨。过了不一会儿果然下雨了,农民感叹,***准!
这件事后来成了大家的笑料,于是再没人找王半仙算命了,不过找他看风水的倒是极多。
那天王半仙就拦着郭家弟兄,说他们杀戮太重,面有凶相,必有灾祸,不让他们上山。可是郭家兄弟怎么肯信,说了几句嘲讽的话就走了。
刚进山没一会儿,突然就起了雾,五步以外几乎看不到东西,兄弟俩焦躁起来。
往前走了一会儿,雾就淡了很多,二人眼力极好,朦胧中看到一只动物一晃而过,正是一只头上长角的成年雄鹿。
哥俩悄悄的商议了几句,然后就分开朝着那头鹿包抄。
郭石跟着鹿跑了一阵,看到鹿停下来喝水,就悄悄的架好枪,准备射击,可是他刚瞄准,就看到那头鹿变成了他弟弟郭强。
郭石一阵诧异,把枪放下,一看站在那的还是鹿,并没有郭强的影子。他再次瞄准,鹿又变成了郭强。反复几次,郭石突然害怕了,这会不会是山神爷显灵,想点化他们呢?
他立即喊了一声郭强,郭强远远的应了。郭石也不管鹿了,向着郭强的方向跑去。
兄弟俩聚在一起,郭石把看到的和他一说,郭强诧异的表示,自己也是如此,二人越想越后怕,呆在当场。
突然,那头鹿又出现了,如果郭石能就此罢手,也许后面的悲剧不会发生。
兄弟二人对望一眼,老二郭强已经吓破了胆,劝大哥不要打鹿了。郭石有他自己的想法,虽然他也害怕,但如果放下枪不打鹿,按山里的规矩,从此以后就算是洗手不干了。可是自己正当壮年,不打猎往后指什么生活?于是郭石心一横,端起枪瞄准了鹿,这次雄鹿仍是雄鹿,没幻化成别的东西,郭石一扣扳机,‘砰’地一声,伴随着一声尖叫,鲜血溅出了几尺远。
兄弟二人急忙跑过去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打中的哪里是雄鹿,分明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女人二十七八岁年纪,身上还背着个包袱,看样子是外来的。她的肚子高高隆起,浑身鲜血,郭石的那颗子弹打中了她的心脏。女人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郭家兄弟,开口只说了两个字“你们……”就断了气。临死前她的手抓住了郭石的手臂,郭石忙不迭的甩开,突然发现女人的肚子剧烈的动了起来!
哥俩这下更慌了,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不会要出生了吧?那他们该怎么办,这可是真真切切的一尸两命呀。
这件事让哥俩起了争执,郭强心软,想要救那孩子。郭石极力反对,说这要是救回去,万一被人知道了真相,那自己肯定得偿命。最后郭石犯了急,拿枪抵住自己的头,让郭强选,到底是要他这个哥哥还是那个孩子。
郭强无法,只好选择了郭石。
郭石当下就找了个土质松软的地方,用枪托掘了个坑,把女尸和包袱一起埋了进去。又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看看毫无破绽,才和郭强离开。
郭石自以为一切做的天衣无缝,没曾想这一幕被上山采药的马林看得真切。
马林等他们走后,急忙跑到埋女尸的地方,把土挖开,用他挖药的小刀剖开了女尸的肚子。那时女尸肚子里的娃娃已经没了呼吸,马林急忙割断脐带抱出来一阵鼓弄,竟然把个男娃子救活了。
马林欣喜异常,但是他静下心一想,郭家两兄弟如此心狠,万一得知这娃子的来历,必然会对他不利,这娃子也难以活命,不如就把今天看到的事烂到肚子里,把这娃子当成自己的娃子。
当时马林刚刚新婚燕尔,他回去把这事和她媳妇一说,他媳妇也是个善心人,两口子商议了一番,就说这娃子是媳妇她大哥家的孩子,因为家贫,所以过继给他们家的。
过继这种事在当时是常有的,所以也没有人怀疑。马林给这男娃子起名叫马善,把他当亲生孩子一样疼爱。
再说郭石、郭强两兄弟回到家以后,对打猎的事颇有些心灰意冷,二人干脆弃了猎枪,老老实实的种地。
当时那孕妇死的时候在郭石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个血手印,郭石回家后怎么也洗不掉,每逢夜晚印有手印的地方就像刀挖针挑一般。郭石找大夫看了,也吃了药,仍然每晚疼痛。
他知道不对劲,就跑去找王半仙,王半仙看过他手臂上的印子,对他说这是怨气附体,如果非要化解,恐怕也是饮鸩止渴,下辈子受的报应更重。
郭石哪里管得了下辈子,非得向王半仙求个化解的办法,王半仙只好教他,疼痛的时候把公鸡血和朱砂的混合物敷在患处,再向西南方向叩头,大概会有点作用。
王半仙给的法子果然有些用,就这样过了两年多,哥俩用以前打猎攒下的钱讨了个媳妇。媳妇叫做兰玉,还有几分姿色。哥俩一合计,钱已经所剩无几了,往后还得过日子,干脆这媳妇就算是两人合娶的,往后生了孩子也不分你我。
所以兰玉就成了哥俩共同的媳妇,兰玉很能干,和哥俩相处融洽,日子过得也算平静。
又过了两年,兰玉很争气的给哥俩生了两个儿子,老大起名叫郭成山,老二起名叫郭成水。两个孩子生的虎头虎脑,郭石郭强十分疼爱。
慢慢的孩子长大了,郭家兄弟逐渐淡忘了当年的惨事,一件谁也没想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一天马林去干活,打发已经九岁的马善自己出去玩,结果马善就碰到了郭石和郭强两兄弟,当时郭石的手臂露在外面,手臂上的印子清晰可见。
小马善看到那个印子顿时就愣了,看着看着他突然扑上去狠狠一口的咬在那个印子上。
郭石疼痛不已,一抬手把小马善甩在了路旁,结果回家后郭石的手臂突然剧痛难忍,用了王半仙的方法也不好使。
一直折腾到晚上,郭石躺在土炕上直‘哼哼’。这时候兰玉进来了,要给他擦脸,郭石盯着兰玉,突然间冷汗冒的更厉害了,兰玉刚要上前,就听见郭石大喊一声别过来,抄起立在地上的斧子就劈到了兰玉的脑袋上!
兰玉当场死亡,郭强顿时就疯了,上去和郭石厮打起来,郭石又一斧劈死了他兄弟。
这一幕刚好被上他们家还犁头的邻居看到了,吓得赶紧跑到村长家报信,当村长领着一干人来到郭石家的时候,发现郭石也不明原因暴毙。屋子里只有两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呆愣愣的坐着。
这件案子在当时很轰动,人们纷纷猜测郭石杀妻杀弟的原因,但是三个人都死了,谁又能勘破当时的真相呢?只有马林在暗中唏嘘,冥冥中自有天意,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
再说小马善,自从他咬过郭石以后,就变得很奇怪,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那时候马林的媳妇刚生下马秀花,正在坐月子。有天她正在土炕上躺着的时候,马善突然来到她面前说了句,我走了。然后直勾勾的盯了她一眼,那眼神很怪,一点儿都不像九岁的小孩。
马林媳妇一呆,问孩子你去哪呀?马善说,我妈说起雾了,她很冷,让我去陪她。
说完马善头也不回的走了。 马林媳妇不顾自己身体正虚,急忙下地追赶,当时已经快十二月份了,河面都冻起了一层冰。马林媳妇眼看马善走在冰上渐行渐远,心一急,也跟着上了冰,结果跑到半路冰层突然裂开,她整个人掉到了河里。
等马林把她救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冻得和个冰坨似的了,折腾了没几天,就抛下刚满月的女儿和丈夫死了。
马林自然是悲痛欲绝,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马善突然走了,还说出那样奇怪的话。
打那以后,马善再没有出现过,马林到处寻找也找不到,后来也就死心了,只是一心抚养马秀花,直到现在。
而郭家两兄弟被郭家一个远房亲戚所收养,说是收养,其实也没有什么正式的手续,就是把哥俩接过去,给他们口饭吃,有一个睡觉的地方。
那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很多,老是欺负郭成山和郭成水,所以当大锅饭的时代来临后,郭家兄弟就离开了亲戚家,回到他们父亲留下来的老房子,开始了独立的生活。
我听完这段充满诡异纠葛的故事,半天没说出话来。
田大爷的叹息不绝于耳,“这都是孽呀,上一辈儿的孽,下一辈儿还……”
“田大爷,我想这次的事儿也许只是偶然,李大元不是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吗?”
“这倒是……”
“而且死的人是李大元,他才是最倒霉的!”
田大爷不吱声了,想必是被我的言论压倒了。
我和田大爷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我想回去找二柱一起去帮忙寻找李大元的尸体,而且我还有一些事情想不通,想和他讨论讨论。
回去找到二柱,我们没吃晚饭就出去了——我想见过那个壮烈的人头之后,没人还能咽得下饭。
走在路上,我提出一个疑问,我在马林家见到郭家兄弟俩的时候,并没见他们拿着菜刀,而且他们自己也说不知道菜刀打哪儿来的。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杀了人就没必要再说谎,那这把杀人凶器总不会是自己飞来的吧?
听完我的话,二柱也说觉得奇怪,总之这事好像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迎面来了一伙人,其中两个人手里还拿着手电筒,正是村长和几个村民。
我忙上前问他们找到没有,村长连声说奇了,刚开始的时候在一个路段看到大量血迹,一部分血迹延伸到郭成山兄弟家,另一部分在路旁的深沟里发现了。
深沟里的草棵子有被重物压过的痕迹,可是尸体却不在里面。他们沿着深沟的方向来回寻找了几趟,可是尸体就像是凭空消失了,连血迹都没有,真是奇怪之极。
我心中暗想,不会有人把李大元的无头尸藏起来了吧,难道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二柱突然打了个哆嗦,“不会……不会是尸变了吧……”
我情不自禁的踹了他一脚,“用脚后跟儿想也不可能!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冤鬼?肯定是有人把尸体给藏起来了。”
听了我们的话村长低头想了半天,然后下了一个决定,扩大搜索范围,全村都要搜,不管这背后的是人是鬼,都要把他彻底清查出来接受人民群众的审判。
我想村长在文革的时候肯定是又红又专的先进分子,搞起工作来很有一套,不多时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被鼓动起来,到处都是灯球火把,亮如白昼,搜查运动迅速展开。
大伙正在这家那家的乱搜,突然有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我一看,他不是村长安排看守村委会的其中一人吗?他怎么来了,难道马林他们出了事?
那人连忙解释,原来他们五个在屋外面守着,可是由于天气比较凉,只好都进了屋。他们几个白天干活,晚上还要守着马林他们,自然比较疲倦,后来就商量好,几个人轮班守夜,有事叫唤一声就成。
可是还没等几个人入睡,屋外就传来了牛叫声。
村委会坐落的位置距离村里人家比较远,周围更是没人养牛,那这声牛叫是哪里传来的?
他们几个感到奇怪,但是也没出去管那个闲事,可是牛叫声接连不断的传来,声声入耳,声声清晰,就像是趴在人耳朵边儿叫唤似地真切,又像是一头即将分娩的母牛叫的那样凄厉。
最后几个人都挺不住了,要到外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开门就看到一头牛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牛背上分明还驮着个人,那人是趴在牛背上的,看不清面孔。
当下几个人就大喊了起来,吆喝着牛背上的人赶紧离开,可是喊了半天也没动静,有个人就急了,跑上前推了牛背上的人一把,那人在牛背上滑了一下,身体侧过来半边儿,几个人顿时就呆了,——牛背上的人没有脑袋!
像是故意跑过来吓人似地,那头牛一听见几个人的惊喊声突然转身驮着无头尸跑了,别以为牛跑起来很慢,只要它想,那速度也绝对是一溜小烟儿。
几个人一看追不上,就马上留下四个人看守,一个人赶来报信。
村长一听,好么,自己在这儿翻天覆地的折腾,原来是被牛给驮走了,想必那头牛肯定是李大元打小养到大的,看到李大元惨死之后竟然把尸体给驮走了。
这一想明白,村长立刻下令,停止搜索,全村找牛!找到的人奖励三市斤全国粮票四张!
敢情村长真的急了,竟然下这么大的本钱。
我一想,也不对呀,我看见那头牛的时候,那牛分明在路上溜达呢,它身上没驮任何东西,难不成无头尸是自己爬上去的?
我打了个冷战,近来发生的事太多,我的思想竟然都开始腐化了,这样荒唐的念头赶紧让它能滚多远滚多远。
我正低头懊恼,二柱过来拉着我就跑。那神情竟是两眼放光,看来村长的悬赏给他的刺激太大了。
我倒是不在乎那几张粮票,只是很想找到李大元的尸体,有些谜团也许只有见到他的尸体才能解释。
我给二柱拉的一个趔趄,只好跟在他后面跑,看那方向竟是奔着李大元家去的。我一想也对,天黑了,那头牛又累又困,倦牛归棚没准就想家了,二柱这小子脑袋好使。
二柱生怕有人抢在我们前面,一路飞奔,不一会儿就到了李大元家。李大元家屋里黑漆漆的,他已经娶了媳妇,和父母兄弟分了家。想必此时他的亲人都在外面寻找他的尸体吧。
我和二柱把他家的院子踏了个遍,可是牛并没有回来,李大元的尸体也没有踪影。
我们又和村里人沿村子一带奔走了差不多一夜,可是那头牛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地,这么多人都在找,愣是没找到。我猜想那头牛没准驮着尸体进了山,如果那样,恐怕就很难找到了。别看全村有上百人,其实只要一离开村子这个范围,人就像撒到土里的一颗豆,转眼就无影无踪。
难道李大元尸体失踪这件事要变成‘无尸体公案’?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差,村长的脸更是臭的堪比长了毛的臭豆腐。
第二天下午,村长派去镇里报案的人才随着四五个公安一起回来。上面听说出了这么恶劣的杀人吃头案,非常重视,特地派出了几个经验丰富的公安前来,还特别批示此次案件手段血腥残暴,对广大人民群众影响极坏,一定要尽快查清楚,不要放纵了一个坏人,也不要冤枉了一个好人。
村长热泪盈眶的表示,一定会高度配合工作,给广大人民群众一个交代。
几个公安同志首先提审了马林等四个人,基本了解案情后,又上马林家把所有的药面子都带走了,还有郭成山那把杀人的凶器也没漏下。
本来他们第二天就要赶回去,可是了解到李大元的尸体还没有找到,就留下两个人协助村里人继续寻找,其他几个人押着马林妇女和郭成山、郭成水他们先回镇里的***。
在公安同志的指导下,村里人把搜索范围扩大到了山里,可是三天过去了,李大元的无头尸和牛仍然没有踪影。我有些怀疑,会不会牛和尸体都被山里的大型野兽给吃了呢?要不也‘活该见牛,死该见尸’呀。
第四夜,村里的人基本已经放弃寻找,回到了自己温暖的家,只有我、大柱、二柱还有李大元的家人仍然坚持在第一线。我虽然已经不是人民解放军了,但毕竟曾经是,骨子里的那种精神不会轻易改变,可是大柱、二柱就有些奇怪了,说他们为了村长的悬赏,可看样子又不像。
我和大柱、二柱分开行动,走不多久,周围的房子越来越少。抬眼一看,面前是一片玉米地,俗称青纱帐。一人多高的玉米杆子密实的连成一片,在夜风里沙沙的响着。
这地方我最近来了不下十数遍,大概看了一圈,没什么发现。我有些失望,刚要转身,突然耳边听到了一声异响,像是猫叫,又像是呜咽声。
我立刻站住,侧耳仔细倾听,那声音却又消失了。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刚要走,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真真切切是一个人的呜咽声,我心中大疑,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谁会跑到这里来哭呢?
顾不上玉米叶子扎人,我走进了玉米地。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前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看到地上猛然窜起一个黑影,快速向着玉米地深处跑去!
夜里跑到这个地方躲着,肯定有鬼!
我向着那个黑影追过去,眼看就要抓到他了,那黑影突然开口喊了一声,“别,别过来!”
声音是个男人的,有些耳熟,仿佛在哪听过。
“你是谁?藏在这里干什么?”我大声质问他,心中突然一动,“是不是你把尸体藏起了?”
“我……我没藏,不是我……别再来了……“那声音显得很慌乱,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我心中更加疑惑,正准备不着痕迹的接近他,他突然大叫,“别再叫了,你别再叫了!不是我……我不是有意的……”
朦胧中我看到那个黑影抱着头蹲在地上,就趁现在!
我立刻用力拨开挡在身前的玉米杆子,一个跨步冲到黑影的身旁,单手扣住他的胳膊,狠狠的扭到身后。
“怎么是你?”我突然愣住了,这人不是那天晚上向村长报信儿的人吗?后来我从二柱嘴里知道了他的姓名,他叫石光斗,是李大元的邻居。
“不是我……不是我……”石光斗脸色铁青,样子很憔悴,好像几晚都没好好睡过觉似地。
我眉头一皱,放开了他的手臂,“你在这干什么?”
他呆呆的看着我,愣了半天没说话。
我又问了一遍,他突然问我:“你说……人死了还能活吗?
我生气的反问:“你说人死了还能活吗?”
石光斗呆呆的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他死了,头都掉了,可是为什么还能跟着我……”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到了李大元的无头尸,还是他和失踪的无头尸有关?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知道无头尸在哪!”
石光斗眼光越过我,指着一个地方,“你看,就在那儿……”
我转过头,果然,透过玉米叶子,我看到了一个牛影,黑郁郁的,背上隐约驮了个东西,正静静的立在玉米地的外面,好像在看着我们。
我心中巨颤,找了好几天找不着,竟然出现在这里。我刚想过去,手臂就被石光斗抓住了,他力气大的几乎把我的肉拧下来,“别去,那死人活了!”
我一看这人简直是魔怔了,也不愿意理他,用力甩开他的手就要走,谁知腰上突然一阵剧痛,我一下子就瘫倒在地上。
我艰难的转过头去,只见石光斗的手里拿着一把菜刀,那把刀正砍在我的腰上!
他脸上露出恐惧至极的神情,“都说了,不要你过去!那个李大元活了,他活了!他总是跟着我,总是跟着我……现在我藏起来了,你过去会把他引过来的。”
石光斗说完,又使劲儿挥了挥手上的菜刀,好像随时要再给我来上一刀似地。
看来他的确是疯了。
我艰难的捂住了腰上的伤口,那道切口很深,我感觉自己的腰就像个泉眼似地,鲜血哗哗的往外流,很快的,衣服就阴湿了一大片。
石光斗还在那喃喃自语,菜刀在手中不时的翻动。我知道,我现在不能上去和他打,甚至不能出声触怒他,那样我会很危险。
我趁着他不注意,悄悄从身上脱下来一件上衣,紧紧的绑在腰上,以防止血液流失的更快。
以我现在的体力,想要逃走也许有可能,但是我有些犹豫,看石光斗的样子似乎在他身上发生了很恐怖的事,致使他认为李大元复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很想弄明白,说不定会让整件事峰回路转呢。
腰上的伤口很痛,但是为了得知真相,我拳头一捏,牙一咬,拿出当年关公刮骨疗毒的精神来死挺。 古语有云‘忍得腰上痛,明日活神仙’,我一定要把古人的精神发扬光大,这就是大无畏的精神胜利法。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躺在地上胡思乱想。这时一声牛叫很突兀的传来,石光斗的手一抖,菜刀擦着我耳根掉在了地上。
我飞快的把菜刀拿到了手里,石光斗一下子蹲了下来,我还以为他要抢,急忙将菜刀横到了胸前。没想到他并没有抢刀的意思,他痛苦的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抖得像是发了病。
牛开始没完没了的叫,听起来很凄厉,我想如果牛会哭,那它哭喊的声音肯定是这样的。
我回头瞅了一眼正叫的来劲的牛,再看看发抖的石光斗,意识到这是一个知道真相的好机会。
为了增强气势,我挥舞了一下手中的菜刀,“石光斗,老实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李大元又不是你杀的,你在害怕什么?”
石光斗一阵颤抖,但是还是不说话。
我继续说:“你别害怕,也许……我可以帮你?”
他把头埋在膝盖里,“谁也帮不了我……这次我真的完了……”
我急了,“你他奶奶的别废话了行不行?信不信我还你一刀!”
没想到我这一横,倒把他的话给逼了出来,看来这世上还是欺善怕恶的人多些。
石光斗的叙述语无伦次,乱七八糟,里面间歇性的掺和着无数的鼻涕眼泪。我勉强听了一会儿,只能总结出两点,一是李大元的死他并不是存心,他当时只是想看个热闹;二是李大元认为他是凶手,所以冤魂不散总是跟着他。
腰上的伤口越来越痛,我的视线有些模糊了,我笑自己想得太天真,竟然还想当中国的福尔摩斯。这下可栽了,事情没搞清楚还把自己给搭进去,那头牛和眼前的这个疯子,我都无能为力了。
我微微的苦笑了一下,随即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我恍惚间有了知觉,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鼻子里闻到很重的消毒水味。
我刚一抬眼皮,就听见一声大喊。
“你终于醒了!”
我转头一看,二柱正坐在我床前,焦急的看着我。
“这是……哪里?”我在二柱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腰上的伤口有些麻,好像已经被妥善的处理过。
“这是镇里的卫生所,就这么一间病房,你小子命好住上了。”
我苦笑了一声,“你要是羡慕,我让给你。”
“你小子还贫嘴呢,这次要不是发现的及时,还有我和我哥给你输血,你指不定就玩完了。”
我仔细一看二柱,他的脸色果然有些苍白,全然不似往常的古铜色。我的眼眶有些湿了,哽咽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感谢的话好。
相处久了,二柱知道我的心思,憨憨的笑了。我突然想起昏倒前的事,就急切的问他是怎么发现我的,还有那个石光斗和牛后来都怎么样了?
二柱看我的精神还不错,就跟我说起了那天晚上的事。
说起来我这个倒霉蛋倒霉的也不算是太彻底,那天我昏倒之后,石光斗就逃跑了,他没跑多远就撞上了大柱。大柱这个人很心细,他注意到石光斗的身上染有血迹,而且神情慌乱,就逼问石光斗到底怎么回事。
石光斗的心神一直处在很不稳定的状态,伤了我之后就更加的狂躁,当下就和大柱打了起来,结果被闻声而来的众人制服,那头牛一直跟在离石光斗不远的地方,结果也一并被众人发现。
李大元的无头尸体果然还伏在牛背上,虽然天气变凉了,但是几天下来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臭气熏得村里人全吐了。被砍断的脖子上更是牢牢覆了一层蛆虫,真难为那头牛怎么背了他这些天。
村里人把石光斗押到了村委会, 在公安同志的审讯下,他终于吐露了实情。村里人听到我受伤的消息赶紧出来找我,据说我被救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再晚些就可以到阎罗王那儿报到了。
公安同志看我的情况很危险,而且村里也没有卫生所,当机立断让大柱、二柱抬着我,一起上了他们开来的吉普车,连夜把我拉到了镇里抢救。
其实我腰上的伤也没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一来大柱二柱兄弟给我输了不少血,二来我的体质不错,所以只要休息一段时间,我就能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
至于石光斗那件事,说起来真是挺玄的。
据石光斗招认,郭成山杀人的那把菜刀是他给的。
据石光斗招认,郭成山杀人的那把菜刀是他给的。
那天他看家里的菜刀有些生锈了,就要拿到村东头的老刘头家借磨石好好磨磨,结果走到半路上就远远的看到了李大元牵着头牛,正蹲在地上抠鞋底的牛粪。
石光斗和李大元向来不对付,因为文革时期,李大元曾经带着红卫兵上他家抄过家,后来两人就结了仇,大小摩擦不断。
石光斗看准这个机会,就想趁机坏李大元一下,他跳进了路旁的深沟里,心想等李大元牵牛经过时,就拿着石头照牛屁股来一下。
他在沟里等了半天,可李大元就像是和牛粪杠上了,抠完了左脚抠右脚,结果他没等到李大元,倒等来了郭家兄弟。
石光斗看着郭家兄弟,觉得他们的神情很怪,就像是刚抽了大烟似地,郭成水还一脸兴奋的指着李大元说‘有西瓜、有西瓜’。
石光斗当时也不知道基于什么心理,解下绑在腰上的菜刀,‘当’一声就扔在了路上。他万万没想到郭成山竟然拿起菜刀就把李大元的脑袋给砍了下来,看着郭家兄弟欢天喜地的捧着脑袋回家,他被吓得魂不附体,知道这下子可闯了大祸!
可是他转念一想,他只是扔了把刀,人又不是他杀的,况且也没有人看见,他用不着害怕。
石光斗装着没事人回了家,结果当晚就看到那头驮着尸体的牛找来了。他那晚表现的很惧怕,不仅仅是因为看到无头尸,而是因为心虚。
在那几天全村找牛和尸体的行动中,他是能避就避,可是别人遍寻不着,他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听到牛叫声,不经意间看到无头尸,晚上噩梦连连,也都是李大元冤魂索命。几天下来,石光斗就彻底崩溃了。
现在,石光斗、马家父女、郭家兄弟都被押到了县里,至于他们几个的罪要怎么判,我想法院一定会很伤脑筋。
最无辜的,应该是马家父女,虽然马林配的药不符合医药标准,但是我估摸着他们的罪应该不大。
我在卫生所里住了几天,伤口愈合的情况很好。镇里面有电话,但是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不把我受伤的消息告诉我妈,她现在一定在为爸爸的事情发愁,没必要再添上我。
又过了一天,大柱就来接我们了,那时候的人都是粗生粗养,就算是受伤也多半不会在医院住到痊愈,都是做完基本治疗就接回家休养,一来省钱二来方便。
大柱是赶着牛车来的,老黄牛看起来……很有韧性,我估计坐着它回到表舅家,恐怕日落西山都到不了。
二柱看我的脸色有点儿绿,呵呵一笑,“没事儿,想快点儿回去我有绝招。”
我满怀希冀的瞅着他,难道说他在县里有认识人,能借辆车把我拉回去?
二柱自信满满的从兜里掏出一大把捆好的青草,用一根棍子支在牛头上方,离牛嘴就差个几厘米。老黄牛先是狐疑的瞧了二柱一眼,然后就‘哞’的一声来了精神。
我的脸有些黑了,“你这也行?牛又不是驴。”
二柱摸着牛头,眼中似有深情款款,“我是看着这头牛长大的,它有什么弱点我不知道?”
我一步一挪的上了牛车,大柱鞭子一挥,老黄牛就开始小跑前进,还别说,真是比想象中的快多了。
坐在牛车上就想到牛,我顺嘴说出了憋在心里的疑惑,“我有件事想不明白,为什么李大元的那头牛总是跟着石光斗?还有,李大元的尸体是谁放在牛背上的?在牛背上背了好几天也没掉下来,真是神了!”
二柱挠了挠头,“其实这事很好解释。”
“你知道?”我疑惑的看着二柱,没理由他想得明白,我还傻愣愣的蒙在鼓里。
“村里人早就传开了,李大元因为死得冤,所以他的魂儿就附到了牛的身上,那头牛就等于是李大元,它当然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现在李大元把害他的人都弄进去了,心愿已了,自然就走了。”
“走哪儿去?”
“嗯……我想是上阎罗王那去了吧,故事里不是都讲什么魂归地府吗?
“就这话你也信?”我斜睨着二柱,嗤笑了一声。
“我信。”二柱认真的点点头。
驾车的大柱突然开口,“贺子,这世上有些事儿是解释不了的。”
我惊讶的看着大柱,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我们三个都陷入了沉默,大柱说完这话像是想起了什么心事,眉头拢得像个小山包。二柱看了他哥一眼,脸上显出一副不是滋味的神情。
看他们这样,我把反驳的话都咽进了肚里。
后来,我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也经常想起这件事,可是,我始终也没想明白。村里人的传说固然是玄乎其玄,但想起来似乎也有些道理。
我和田大爷讨论过这个问题,他说我不相信的东西,不代表它不存在。在这个神秘的大千世界,我们真正了解的东西,又有多少呢?
回到表舅家之后,我一直躺在土炕上养伤。现在我和表舅一家相处的像一家人一样融洽,舅妈还经常开小灶给我补身体。
二柱总嘲笑我是个倒霉蛋,来他家不长时间,却没完没了的受伤。两次比较严重的先不说,像什么搬石头砸到脚,钉木头砸到手,铲地刮伤腿,走路摔跟头,踩牛粪、鸟屎落头那更是家常便饭,如上所述的倒霉事简直数也数不清。
其实我也时常觉得自己倒霉的过分,要是我从出生起就这样,我还能心平气和一些,可是我本来并不是这样,小时候我妈常叫我幸运宝宝。从来好事都有我一份,坏事向来不沾边儿。
可是,我现在是怎么了?
我和田大爷说起过这件事,他听了之后,反问我为什么不相信那个陌生老人的话,说不定就像那个老人所说,我的‘三奇贵人命’没准还真的让那具女尸给破了呢。
说实话,我真的不相信吗?也许一开始不相信,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心逐渐失去了开始的那种坚持。
我苦笑着说,信又如何?我也没办法改变如今这种状况。
田大爷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你年轻,有些事没经历过,但是我想告诉你,世上有些人能够改天换命!你还别不信,而且你遇到的那个老人不是也说过吗?让你挺不住的时候就去找他。”
我头痛的摇摇头,“田大爷,就算我信,可是我到哪去找那个老大爷?我不知道他的住址和姓名,世界这么大,我不可能把生命都耗在找他这件事儿上。”
田大爷呵呵一笑,“你以为世上就他一个能人吗?你要是真想破这个局,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我惊讶的看着田大爷,“田大爷,难道你懂吗?”
“我只是个普通的乡下老头子,怎么会懂这些东西?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很懂,兴许你能说服他帮你。” “我只是个普通的乡下老头子,怎么会懂这些东西?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很懂,兴许你能说服他帮你。”
“谁呀?”
田大爷神秘兮兮的看着我,“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起的王半仙吗?”
我错愕了一下,“记得是记得,不过我从来不知道他住在这个村子里。”
田大爷摇摇头,“他不住在村子里,他住在山上。文革时期他知道自己肯定要挨斗,所以就跑深山里去了。当时红卫兵满山找他,但是楞没找着。他现在……”田大爷低头算了一会儿,“恐怕都七十多岁了吧。”
“那他……”我有些尴尬的搔了搔脑袋,“现在还活着吗?”
田大爷道:“去年我听村里的王彪说在岩石山一带见过他,他身体看起来好得很。”
“岩石山……”我念着这个陌生的山名,一时间下定了决心,“好,我去找王半仙。就算是改不了命,破不了局,我也想弄明白那具缝红线的女尸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转头看着田大爷,“田大爷,你告诉我岩石山怎么走?等我的伤一好马上去。”
“你也别心急,上山找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且你又不熟悉那个地方。”
“那……我找二柱陪我去。”
田大爷摇头,“岩石山山势奇险,二柱一个小孩崽子他能知道怎么走吗?再说了,已经开始秋收,你把谁叫走都不中啊。”
“那咋整?”
“过几天,我陪你上山!”田大爷坚决的说。
我吓了一跳,“田大爷,可别。你都说了岩石山很险,这要万一出点儿啥事儿,我……”
田大爷一摆手打断了我,“其实我不光是因为你的事去的,我也有些事想找王半仙,你就当是陪我!”
既然田大爷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好再拒绝,我们商议好,再过五天,就上岩石山!
还别说,心里有了惦念,伤就好的特别快。
我这几天没闲着,先把上山找人的事和表舅详细交代了一遍,他虽然看起来大不乐意,但是还是答应让我跟着田大爷上山,毕竟这关系到我的终生,他即使担心也不好阻止。
我还向二柱问过有关岩石山的信息,果然如田大爷所料,二柱所知道的那点儿,也就是小孩崽子的程度。我后来又问了表舅,发现表舅知道的也很少。
他说,岩石山的名字由来已久,它的位置就在西甩弯子村的南面。西甩弯子村的周边大山特别多,几乎把村子包围在里面。而岩石山就是这些大山中的一座,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美的,却是最险的。
说到岩石山为什么险,表舅却摇摇头。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大人反复告诫,岩石山是这周围大山里最可怕的,那里有吃人的妖魔,去了就会丧命。这些当然是大人为了吓唬孩子所编的瞎话,但是空穴不来风,到底岩石山为什么会让人们如此惧怕?我的好奇心迅速的膨胀起来。
在这五天里,我的身体情况已经调整到最佳状态。既然上山找人不是短时间的事,我觉着就应该恶补一下山里生活的常识,省的上山后跟个白痴似地,田大爷还得分神照顾我。我跟着二柱学习了两天,他嘴上说的头头是道,至于是不是真理就有待时间来检验了。
舅妈听说我要上山,担心的不得了,特地帮我蒸了好大一锅窝窝头,放凉了包好,说是给我路上当干粮吃。
我有点儿尴尬,怎么弄的我像要去长征似的。
临走的前一天,二柱突然神神秘秘的把我拉了出去,交给我一个用布包着的长条形东西,我打开一看,竟是一把五连发猎枪!
二柱说,枪是他从墩子他爸那儿给我借来的,虽然这把五连发墩子他爸用了很久,有些旧了,但是仍然很好使。说完二柱还递给我一小盒铅弹。
我惊喜的摸着猎枪,心想,这可是好东西。自复原以来,我可是好一阵子没摸到枪了,看到枪心里就痒痒起来。
在80年代,私人拥有枪械是合法的,只要你到当地***去签个保证书,再到有关部门办理一下相关手续,就可以拿着这些证明去合作社买枪了。
我提起猎抢摆弄了一会儿,试试了手感,还不错。这把五连发是单管连发结构,只能射击散弹,射击面积大,但是射程比较短,比较适合射猎兔子、野鸡之类的小动物。虽然没有在部队用的那么好,但是有了这把五连发,倘若遇到危险自保是不成问题。
我有些遗憾,要是二柱能借到一把双管猎枪多好,就算是在山里碰到黑瞎子都不用怕。
二柱瞪了我一眼,说你就知足吧,要不五连发也没你的份儿。我连连赔笑,要是他一气之下把枪还回去,那可真的够我喝一壶的。
第五天早上我早早就来到了河边,没想到田大爷来的更早,身下的裤脚还用绳子扎起来了,头上系着条毛巾,造型很像电影里的敌后武工队。
我走过去,田大爷欣慰的看着我,“看来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本来我还真有点儿担心你。”
我‘砰砰’拍了两下胸脯,“就我这体格,完全是抗造型的,别看瘦,壮着呢。”
田大爷笑着点头,看了看天,秋天的天特别高,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白云。再看一眼不远处的山,连绵不绝,色彩缤纷。
田大爷一挥手,“走!”
我回头瞅了一眼村子,毅然跟上了田大爷的脚步。
从河边出发朝南走,一直走到傍晚,我们到达的第一站是一个叫一篮沟的地方。
那地方靠着山,荒草灌木遍地丛生,要不是在荒草棵子里还遗留着一些只剩半截的土墙,我还真看不出这里曾经是个有人烟的地方。
“田大爷,咱们不直接上山吗?”我看田大爷站下了脚步,心里奇怪。
田大爷摇头,“过了这里马上就是鞍子山了,那山上黑瞎子贼多,还有蝙蝠,夜里很不安全,我们在这住上一晚,明早走。”
我自然是听田大爷的,放下身上的东西,我长长出了一口气,那个舒服啊。这段时间在表舅家呆着,没有了部队每天的强度训练,人都越呆越懒了,这次出来如果找不到王半仙,也可以当是一次野外生存历练。
田大爷嘱咐我好好呆着,就拿着水壶去找水了。他半个小时后才回来,要我拿着东西和他走,原来他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可以过夜的房子。
我过去一看,房子还好,三面墙和屋顶还在,咋看下倒像个牛棚。
我们升了一堆篝火,外面夜凉如水,牛棚屋子却挺温暖。我狼吞虎咽的吃了几个窝窝头,喝了几口凉水,那个香劲儿,就像是吃到人间美味似地,田大爷看着我呵呵直乐。
吃完了东西我觉得身体很乏,但是精神亢奋,一时间也睡不着觉,我就和田大爷聊天。
“田大爷,我看这个地方挺怪的,荒成这样,却留下不少破土墙,名字叫一篮沟,有什么来历吗?”
田大爷用木棍拨着篝火,“其实这地方在很多年前的确兴旺过,我也是听我爹说的,这地方原来叫一两沟,后来叫的时间长就出了口误,变成一篮沟了。”
“一两沟……什么意思?”
田大爷呵呵一笑,“贺子,你知道咱们东北的三宝是什么吗?”
“貂皮、人参、靰鞡草。”我毫不犹豫的回答。
“嗯,答对了。其实这一两沟啊,曾经是个专出人参的宝地,一两说的就是这里出的人参最小的都有一两那么大。”
我虽然不懂人参,但是也知道人参很值银子,这地方随便一掘就能掘出个一两参,那在这挖参还不得跟在地上捡钱似地,难怪这里有这么些的房子根基。
“那现在呢?这里还有人参吗?”
田大爷摇头,“早就没了,再多的人参也扛不住没完没了的挖,真是可惜了这个地方。”
“这地方怎么了?”我奇怪。
“长好参的地方向来有个规律,就是附近一带草木茂盛,有规有矩。你看这里现在的样子,荒的连人也住不下了。”
那倒是,我也觉得这地方破得很,连草木好像都没什么精神,敢情是精神领袖没了,那还好得了吗?说起人参,我突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本关于人参娃娃的小人书,“大爷,你说这世上真有人参娃娃吗?”
田大爷笑了,“都是些世上的传说,不过我想草木如果能存活上千年,聚天地灵气,说不定真的会幻化成人形。以前我有个三爷爷,他就曾经在这一带的山里见过。”
在我的软磨硬泡下,田大爷和我讲起了他三爷爷的故事。
田大爷的三爷爷叫田根厚,那时候田根厚的年纪还小,他家就住在离一两沟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
有一天田根厚在院子里逗狗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一批人,一共六个,说是要在他家歇一晚。
田根厚的爹妈很热情的款待了这些人,说了一阵子话,才知道这些人是到一两沟去挖参的。那时候挖参叫做放山,领头的人叫做把头。
那个把头姓刘,四十多岁,大家都叫他刘把头。刘把头人很随和,和田根厚挺投缘。田根厚就跟在刘把头的身后,一口一个大叔叫的很亲热,弄得刘把头差点儿要收他做干儿子。
结果第二天刘把头要带人走的时候,田根厚说什么也不干,非要跟着,他爹妈不让,他就死去活来的一顿闹。最后刘把头心软了,松口答应让田根厚跟着去。
不过放山是有规矩的,进山的人数只许双不许单,而且挖到人参,不管是不是你发现的,分钱时必须按人头算。
为了带上田根厚,刘把头只好现在村里找了个有经验的人凑数,出发前还和田根厚商量好,他只是去看看玩的,挖到参也不能算他的钱。
田根厚那时是小孩崽子一个,哪想到钱的问题,只想进山玩一通,于是满口答应。
进了山,一伙人支起了一个茅草棚子就算是住处,还把带来的锅碗瓢盆粮食肉干都放置好,刘把头嘱咐田根厚好好看着东西,就领着六个人往山里去了。
前两天田根厚还觉得挺新鲜,可是呆久了,看到的都是满眼绿色,单调乏味,心里就开始想自己的爹妈和大黄狗。
刘把头带着那几个人每天都回来的很晚,看起来疲惫不堪,有时候是空手,有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红布包裹着的东西,比巴掌大些,田根厚想,那一定就是人参了。
每天回来的时候,刘把头都会问起田根厚白天是怎么过的,田根厚就回答玩了捉虫子、抠土等小孩子游戏,刘把头不知道怎么的,看起来竟有些失望。
这样过了几天,刘把头就不再问田根厚这些事,只是一心找参挖参。刘把头不问,田根厚反倒不自在,非得把自己一天干的事儿和刘把头汇报一遍才舒坦,举凡什么拉屎撒尿,吃了几个果子,抓了几个蚂蚱这些琐碎的小事儿都不漏下。
刘把头每次听着听着,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线。这天,田根厚有又在他面前搞汇报,刘把头半睡半醒的听着,小田根厚突然说了一句,“今天下午,有个小弟弟和我一起玩。”
就这一句,像是平地起了个炸雷,刘把头一下子蹦了起来,“什么……你再说一遍!”
田根厚奇怪啊,怎么刘大叔突然跟个炸了毛的鸭子似的?于是他就原原本本的把下午的经历又说了一遍。
下午,他吃完了饭就在一棵大树后面拉尿,正使着劲呢,突然一颗小脑袋从树棵子里钻了出来,友好的看着他。
田根厚一看,是个不大的小男孩,还没有他大呢,身上穿个小褂子,光着小屁股,样子很可爱。
田根厚赶紧站起来,两个小孩对望了一会儿,又说了几句话就成了朋友。上山以来,田根厚一直都很寂寞,这下子有了玩伴儿可高兴坏了,两个小孩玩耍了一下午,仍然意犹未尽。傍晚时两人依依不舍的分手,约好了明天再见面。
刘把头急切的问田根厚,那小娃子长什么样?
田根厚挠了半天脑袋才憋出一句,那小孩儿眼睛很大。身高才到他的肩膀,却老说自己是哥哥。
刘把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抱着田根厚就是一顿鬼哭狼嚎,吓得田根厚一动也不敢动,以为他刘大叔疯了。
嚎过之后,刘把头对田根厚说,明天那个小娃子再来,一定要和他好好的玩,怎么开心怎么来,不过只有一条。说着刘把头从身上拿出了一捆红线,红线上面还连着一根针。
刘把头把线交到田根厚的手里,让他一定在小娃子走之前把针别在小娃子衣服上,不要让他察觉。
田根厚就奇怪,这是为什么呀?
刘把头含含糊糊的说小孩子别管,到时候有你的好处。 第二天一早,刘把头就带着人走了,田根厚等了不长时间,小娃子就来了,两人一直玩到日落西山,好歹田根厚没忘了刘把头的嘱咐,在小娃子走之前把针别在了他的衣领后面。
小娃子刚走,刘把头突然带着人出现,看着田根厚手里的红线一圈圈的减少,一伙人乐得嘴都合不上。
田根厚不知道这些大人为什么高兴,也跟着傻笑。刘把头看红线快要滚到头,急忙招呼一帮人顺着红线寻来。田根厚极度好奇,跟在他们身后跑,一帮大人谁也没工夫理他。
山里的路很曲折,但奇怪的是,那捆红线竟然没缠在任何一棵树上,跑了一小段路,刘把头突然停住,田根厚抻脖子一看,原来红线到了头。
田根厚瞪大眼睛瞅着,心里一阵迷惑,他明明把红线别在小娃子的衣领上,怎么现在那根针正扎在一片绿叶上?
刘把头示意大家禁声,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红布,悄悄的走向那附在地表上的绿叶,突然用红布一把裹住。
一伙人齐声欢呼起来,刘把头一下子把田根厚抱起来,狠狠的亲了几口,口臭熏得田根厚差点儿找不着北。
刘把头吩咐人在附近重新搭起一个草棚子,再把东西都搬过来,亮亮的点上火把,连夜开工。
田根厚就在草棚里,看着大人用竹子做成的小刷子一点儿一点儿的刷着红布附近的土,那在意劲儿,仿佛地里埋得是自家孩子似的。
七个大人轮番上去干活,一直折腾到天色大亮,红布下的东西只露出了一点点轮廓。众人满面倦色,却各个兴高采烈。
刘把头叫上一个人,让他去村里买一头猪上来,说是要给大伙来点好料,才有劲头干活。
就这样过了七天,七个人不分昼夜刷土,大锅里天天做着猪肉炖粉条子。直到第七天的夜里,刘把头一把扔掉了小竹刷子,双手颤巍巍的捧起一个东西,田根厚凑上去一看,那东西有自己的手臂粗细,上面长满了结头,一圈圈的数不清多少。根须极多,密密麻麻的就像是人的毛细血管似地,但是全都完好的连在上面,几乎一根也没有少。
田根厚咂舌不已,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的?
刘把头捧着那东西就哭了,一伙人全都跪下齐刷刷的冲着天磕头。
田根厚就问,刘大叔,你拿着的到底是什么啊,怎么那个小弟弟好几天都不来和我玩。
刘把头抱起田根厚说,傻孩子,大叔拿的就是那个小娃子,其实它不是人,是千年人参变的,这东西可老值钱了。它是你发现的,刘大叔绝不会亏待你。
这要是个大人,嘴都得乐歪了,可是田根厚却闷闷不乐,他心里隐隐觉得是自己害了那个小娃子。
刘把头拿着千年人参,谨慎的用红布裹好。一行人收拾收拾就下了山。刘把头没送田根厚回家,直接带到了城里。
进了城刘把头先是找了个药铺子借了个秤,用秤一秤那参,一伙人全都蒙了,足有八两八钱!
刘把头从他太爷爷那辈开始就是放山的,但是也从来没挖过这么大的参,这参值多少银子,谁能接的住,成了大家关注的问题。
后来刘把头决定,找全国最大的参商。
经过一番周折,刘把头真的见到了那位参商,实力雄厚就是不一样,那通身的气派都不是一般小商户能比得了的。
刘把头做事爽快,当时就把人参一亮,参商一看之下呆了半响,然后就一句话,你开价多少,我接着。
刘把头心里清楚,自己手里的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可是就算是价值连城也得能开出个价格来呀。他回头看看,一帮兄弟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这个价该如何开?
刘把头万分苦恼,当时头一晕就躺下了,然后他马上坐起来,然后又躺下……就这样反反复复,参商突然忍不住了,说你这个价格就可以了,你要是再躺下去,我非倾家荡产不可。
刘把头怔怔地看着参商,没明白他的意思,参商接着说,一趟银是四十八万两,你躺了十次,那就是四百八十万两,我给你,再多我可就没有了。
刘把头万万没想到人参能卖到这样的价钱,一帮人都傻了,有了这些银子真可谓一步登天那!
十趟银子八个人,按人头算还多出来两趟银子,刘把头说自己是把头,多分一趟也担得起,另一趟银子大家伙平分,大家都没什么异议。银子分完,一伙人也就散了。
“那后来呢?”我看田大爷似乎没有要接着讲下去的意思,追问了一句。
“后来?那我也不知道了,反正得了银子的人后来基本上也没过上太平日子。就拿我三爷爷来说吧,得了那么多银子,年纪不大就天天抽大烟,吃喝嫖赌什么都好,三十来岁就病死了。造孽!”说完,田大爷叹了口气。
故事讲完了,我重重打了个呵气,田大爷说的这件事太神奇了,像神话故事似地,很有催眠效果。
我躺在铺了草的地上,开始沉睡。
这一觉睡得可真沉,直到破晓的时候我才勉强扒开眼睛,不是我不想再睡,实在是太冷了。十月的夜晚气温已经相当低,要不是燃起了篝火,我可能得整夜缩成一团抖筛子。
我一抬头,看到田大爷也刚起身,我们又是一顿窝头就凉水,我心中苦笑。正是,‘窝头有尽时,何处觅半仙?’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们就进了鞍子山。
人说金秋十月,果真如此。山上到处都是黄色、红色的树叶,很多树上还结着说不出名字的果实,大的小的都是红艳艳的,看起来很诱人。
我随手摘下几个放进嘴里嚼,立时酸的眼泪都蹦出来了。
田大爷回过头来叫我别乱吃果子,万一碰到有毒的,后悔都来不及。
我们脚下不停的走了半日山路,田大爷看起来还是精神头十足,额头稍微有些冒汗,而我已经喘的连舌头都伸出来老长。
田大爷笑着调侃我,说我还没他这个老头子体力好,我说就是啊,闲的时间太长了,欠练。
我们找了个地方休息,我一屁股就坐在一堆树叶上,突然一只不知道什么小动物,一下子从我身后的大树窜了出来,踩着我的脑袋上了树,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头枯树叶和灰土给我。
田大爷看着直乐,我笑着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还算小意思。我的话音刚落,就觉着屁股底下不对劲,我赶紧起身,一条青黑色的蛇从一堆落叶里伸出了脑袋,用那碧绿的蛇眼定定的看着我。
我暗道一声糟糕,别的东西还能应付,可是我最怕这种冷冰冰的动物。田大爷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一根树枝,猛的一挑,那蛇打着旋儿飞到树上,一动不动的挂在那儿,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
我用手擦了把冷汗,对田大爷竖起了大拇指。
我还想夸田大爷一句,话没出口就僵在嘴里。田大爷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只体型巨大的黑毛怪物!
我想起田大爷昨天说的话,难道这个就是黑瞎子?
田大爷觉察到异样,猛然转身,看到黑瞎子也是一惊,但是立刻就冷静下来,用嘴型示意我不要动,也不要说话。我们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站在原地,等黑瞎子走过去。
等待总是漫长的,我的冷汗自头上冒出来,一点点的流经全身,那滋味,说不出的粘腻,冒不完的鸡皮疙瘩。
等了半响,黑瞎子终于走过去了,看到它的巨大身影只剩一个黑点儿,我才松了口气,对田大爷说:“这就是黑瞎子啊,它怎么看不见我们?”
我说话忘了控制嗓门,田大爷扑上来就要捂我的嘴,可是已经晚了,那个黑色身影迅速的转身,用爪子撩起盖在眼睛上的黑毛,刹那间,我的眼睛和黑瞎子那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睛相遇了。
黑瞎子眨巴着眼睛,似乎很愤怒有人在它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怒吼着向我们冲来。我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的颤动。
我伸手想拿枪,田大爷拽着我就跑,边跑边吼,“小子,你的运气太背了!”
我回吼道:“用辩证主义来看,不管我运气好不好,黑瞎子总是存在的,存在就会遇上……”
“呸,去你娘的辩证主义!”田大爷竟然爆了句粗口。
我们一直跑,跑到筋疲力尽才停下来,黑瞎子终于被甩的无影无踪。可是由于我们跑得过于慌张,已经偏离了田大爷原先规划好的路程。
满眼净是树木,密密匝匝的围绕着我们,我顿时就有进了迷魂阵的感觉。到这地步,就算是有指南针恐怕都走不出去,只能看田大爷的了。
田大爷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树木,“一般来说,朝阳面的树木就长得特别好,朝阳面就是南面,这是规律。”
我一听觉得有道理,就四处看哪里的树木长得好,可是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道道。田大爷却已经朝着一个方向走了,我赶紧跟在后面。
田大爷说,只要向着南方走,估计明天下午就能走出鞍子山。走着走着,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我随手在树上摘了几个山梨蛋子吃,牙差点儿给酸掉了。
天色渐暗,夜晚来临。山里的夜晚特别吓人,到处黑郁郁的,只能藉着朦胧的月光看路。不时有诡异的声响传来,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的叫声,还好我胆子够大,扛得住。
突然一群像是飞鸟一样的东西从我头顶掠过,我吃了一惊,田大爷说那是林中的蝙蝠,晚上出来觅食。
我和田大爷找地方过夜。我远远的看见一小块空地,空地旁还有一棵大树,在那搭个窝休息一晚应该不错。
我三两步跑过去一看,顿时呆在当场,我看见的明明是块空地,怎么会变成了并排两个坟包?难不成是我眼花?
两个坟包上都没有碑,不知道是被野兽拖走了还是腐蚀光了。这两坟包周围很干净,一点儿杂草都没有,好像有人清理过似地。
我看了几眼,觉得靠西面的那个坟包和旁边的有些不同。再仔细一瞅,原来在西面那个坟包的周围,有六七个浅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田大爷走过来一看,脸色立时就变得很难看。我问他怎么了,他只是要我快走。
我们往前走了一段山路,突然,我被一根树枝绊了一下,踉踉跄跄的往前跑了几步。‘噗叽’一声,脚下似乎踩到一摊黏糊糊的东西,还有些臭气。
我低头一看,他娘的,真是倒霉透了,竟然踩到一坨大便,还是很新鲜的那种。
我叫住田大爷,一边在草地上来回蹭鞋,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越看越觉得奇怪。这里看起来很眼熟,旁边的刺么果树和刚才刮我衣服的那棵简直一模一样,树尖上还挂着蓝色线头。而且,我刚才就是因为在一棵刺么果树旁方便才刮到衣服的,怎么会有这种巧合? 我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秽物,难道说这堆就是我刚才屙的那泡吗?
我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秽物,难道说这堆就是我刚才屙的那泡吗?
我苦着脸喊了一声大爷,“不大对劲啊,我们是不是走回头路了?”
田大爷听我说完,脸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我看我们暂时不要休息了,再走一段看看。”
我答应了一声,顺手拿了几块石头盖在大便上。
夜里在山中行路,有种不辨方向的感觉,你明明是朝前一直走,可是猛然回头,却发现自己其实是在兜圈子。
当我第三次看到那棵刺么果树和树下垒好的石头时,骂娘的心都有了。
我焦躁的踢着草地,“怎么回事?又兜回来了!”
田大爷扶着树干,一脸的倦色,我急忙扶着他坐下来。
“贺子啊,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走不出去了。”
“怎么会,我们在这休息一晚,明天一准儿能出去。”
“你不知道……”田大爷欲言又止,“……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两个坟包有问题。”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田大爷,“啥问题?有死尸要蹦出来?”
“没那么邪,你看不出来吗?咱们一个劲儿在原地兜圈子,是遇到鬼打墙了。”
我听田大爷说鬼打墙,立时想起了二柱说的话,急忙低下头,双手在头皮上一顿乱挠。
“你干什么?”田大爷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我一边挠一边说:“二柱那小子说了,遇到鬼打墙只要使劲挠头皮就能破,因为头发上有磷,磷火就是鬼火,要是真有鬼,看到磷火就不会再为难我们。”
田大爷重重的哼了一声,“二柱说的话?那就是个屁!要是这么简单,我早就做了。”
“那怎么办?”
田大爷摇头,“暂时没想到。”
我们沉默的坐在地上,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的欲望。夜里有些起风了,秋风虽比不得冬风凛冽,但是吹在身上也相当寒冷。那种冷是慢慢渗透进去的,一旦进入,你就感觉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在慢慢的结冰。
我重重打了个喷嚏,心想,鬼打墙肯定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存在,那它怎么不把寒风挡在外面,挡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干什么?
田大爷站起身,我欣喜的看着他,“想到办法啦。”
“既然是鬼打墙,我想找到刚才的那两个坟包或许有办法。”
我和田大爷往回走,可是实在是太冷了,我冻得全身哆嗦,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开始和田大爷聊天。
“大爷,你说那俩坟包有问题,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看很平常啊。”
田大爷瞥我一眼,“那俩是并头坟。”
“并头坟是不是就是夫妻同葬那种……”
“大错特错!”田大爷反驳了我一句又叹口气,“其实你不知道也不奇怪,那是这山里一带流传下来的秘法,一般只有老一辈人还知道点儿。”
我满怀好奇的看着田大爷,田大爷接着说:“你刚才注意到没有,靠西面的那个坟包,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细想了一下,点头,“我看到西面那个周围有六七个浅坑。”
“这就对了。其实葬在那两个坟里的并不是夫妻,而是仇人。”田大爷加强语气,“是那种仇恨滔天的大仇,死也不休。”
“那为什么他们还要葬的那么近?难道死后尸体还能跑出来掐架吗?离得近,方便。”
“当然不是,”田大爷摇头,“人死了哪还能起来,又不是诈尸。我猜想,西面坟里的人肯定是先死的,他的遗体就按着一般方式下葬。东面坟里的人死之前吩咐子孙将他的遗体法葬,也就是立着葬。但是他的葬法和普通法葬也有点不同,他下葬时是头朝下,脚朝上,而且脚底的位置一定要和西面坟里的人头部相距不过五尺。这就是宁愿我堕地狱,也不要你升天的意思。”
我听得瞠目结舌,“这法子……好使吗?”
“当然没这么简单。你看到的那几个浅坑,数目一准儿是七个,其实那七个坑里大有乾坤。那坑应该掘的很深,里面灌了大量的公鸡血和黑狗血。公鸡血是至阳血,黑狗血是污秽血,最是阴灵所忌讳的,血里应该还下了符咒一类的东西,下完这些东西之后再填土。这个秘法我记得有个名字,叫什么七煞绝裔阵,必须用自身的尸体来做阵引,来达到让仇家断子绝孙或是后代不得善终的目的。”
“这么狠……那得多大的仇啊。”
田大爷接着道:“这个阵法还有一个特征,就是坟包附近寸草不生,老一辈人说这是阴灵太过怨毒,所以才这样。”
我嘟囔,“老师说土里不长草是因为盐碱度太高,难道鬼的怨毒会生出盐碱地?还真是奇了。”
田大爷不再搭理我,这时候我们已经在附近绕了好几大圈,但是那两个坟包丝毫没有踪影,我先前看到的那片空地也没出现。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既然那个什么七煞阵对西面坟的后代不好,为什么那些后代不把它给破喽,就让它这么祸害人?”
田大爷反问我,“你在远处的时候是不是没看见那坟?”
我一想,的确是没看见,跑到近处才发现的。
“阵法立起来的时候,就像在附近一带设了障眼法一样,普通人是看不到的。看不到,自然破不了。”
我急了,“看不到我们还找个屁呀!”
田大爷道:“我只想碰碰运气,要不想走出去,难啊。”
“白天也不行?”
“鬼打墙不分白天晚上,要是想不到办法,只能困死在这里。”
我一听这话,赶紧去摸放窝窝头的布包,还好,还够吃三四天的,这附近应该还有不少鸟兽野果,看来一时半会儿饿不死。
田大爷很急,我随着他在山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又倦又冷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眼睛困得几乎睁不开,但心里却保持着一丝清明。
田大爷坐在我旁边,轻声问我,“后悔吗?”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摇头,“既然做了就不后悔,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田大爷赞赏的拍我的肩膀,我们俩看一时找不到出路,索性就地休息,等天亮以后再想办法。我们找到一棵大树,在树的旁边用一些粗壮的树枝和草搭起一个草棚子,又收集了很多落叶铺在里面。为了防止有野兽袭击,我和田大爷商量好轮流守夜。就这样,艰难的一夜终于熬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山中起了雾,虽然不是很浓,但是看东西就像是蒙着一层纱。
我心中愤恨,鬼打墙还没弄明白,竟然又起雾,这老天爷到底让不让人活?
突然我眼前灰影一闪,好像是只兔子跑过去了,我飞快的把五连发拿到手里,一个主意突然在脑子里形成。
田大爷说的鬼打墙应该只是针对我们这些人类而言,我不相信它还能影响到自然界的生物。就比如说眼前的兔子,看它那么肥硕,觅食范围肯定非常大,如果我们能跟着它跑,是不是就能穿越那层看不见的屏障呢?
我赶紧把这个想法和田大爷一说,他刚开始有些犹豫,但是很快就同意了我的想法。可是刚才的那只兔子已经跑远了,我们只好另外再找。
我们在这片犹如迷魂阵的山林里兜了好几圈,才又看到一只野鸡。我和田大爷对望一眼,两人总算想法一致,管它是什么呢,照追!
于是我们就跟在那只受惊的野鸡后面穷追猛赶,野鸡慌不择路,净往草棵子和灌木丛里钻。为了追它,我们浑身的衣服被树枝划了好多口子,裸露的皮肤上也净是伤痕。
最后我发现这只野鸡是榆木脑子,因为它正带着我们绕圈子。
我沮丧的停下脚步,看来追野鸡是行不通的,得另找别的动物。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双长耳朵一闪,灌木丛后有一只像鹿又像是狗的动物跑了过去,是狍子!
我和田大爷稍微喘了口气又再次追上去。
东北有句骂人的土话,骂人傻的时候都会说‘傻狍子‘。我本来还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现在终于有所领悟。狍子果然很傻,我和田大爷一旦落后,它竟然会停下来等我们,看到我们奋起直追,它就再一次逃走。
他狍子奶奶的,果然是只傻狍子。
当我们第五次经过昨天过夜的地方时,我终于忍不住奔到近前给了狍子一枪。五连发是散弹枪,威力不强,狍子中了几颗子弹,身上流了不少血,但是并没有死,奋力挣扎了几下又跑掉了。
我满头大汗的站在原地,已经没有追下去的兴致。田大爷站在不远处捶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累的。
我索性躺在地上,脑子里一片麻木。 薄雾过了很久也没散,直到下午,太阳从云里露脸才好些。我抖抖浑身潮气的衣服,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坐起身,看着阳光下的树林出神,一切看起来还是那么美,但是看到的东西不一定真实。
说实话,田大爷说是鬼打墙,我并不是很信,这世上不可能有鬼,有的只是一些解释不清楚的事情,人们看来神秘无解,就穿凿附会的说成有鬼神作祟,这是人类的通病,也是上千年来的陋习。
我觉得鬼打墙只是一种错觉,既然路就在那,被蒙蔽的只是我们的眼睛,那如果闭上眼睛走,又会如何?
我想到这里,就闭着眼睛往前试探着迈了几步,没料到脚下一滑,来了个标准的狗啃屎。
我狼狈的起身,田大爷问我干什么,我把自己的想法一说,没料到田大爷大摇其头,说还没等我走出去,可能就被摔死了。他叫我务实一点儿,他歇息一会儿再来想办法。
我看田大爷不搭理我,就索性按自己的想法来。首先我要确定一下范围,这个范围肯定会有起点和终点,也就是鬼打墙的边缘,只要能找到它的边缘,我就闭着眼睛往前走,不管是哪个方向,也不管会不会摔得鼻青脸肿,只要走出这片桎梏就好。
说干就干!我先用石头做记号,每跑一小段路就在一个明显的地方垒上三块石头。
就这样,当我垒完三十二堆石头的时候,在前面看到了最早垒下的那堆石头。
就是这个地方,我找到了。
这时候天已黄昏,夕阳下的山林显得特别瑰美。我对远处的田大爷高喊了一声我去啦!然后就怀着炸碉堡一般的心情闭眼向前走,未免撞到树,我双手张开护在胸前,摸索前行。
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似地,我很小心的往前挪,还好,只是被灌木丛剌到几次。当我感觉自己已经走出很远的时候,突然,我的手摸到了一个很光滑的东西,冷冰冰的,好像……是一块很大的木板。我回想起当初掀棺材盖的情形,那触感简直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我吓得猛然张开了眼睛,却被吓得更加彻底。
我眼前的竟然是一座很高大的房子,看样子很像以前的庙宇,我摸到的正是房子的大门,门很高还上了漆,虽然有些斑驳,但大部分保持完好。
我迅速的退后几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房子就建在一片树海里,和我刚才看到的景色绝无二致。
我脑子糊涂了,浑身还有些发冷。我突然想起了田大爷,他还在原处吗?我马上高声喊起来,希望他能蹦出来给我一拳,说这一切都是做梦。
田大爷急促的脚步响起,等他来到近前,我看到他惊骇的眼神,似乎比我还震惊。
他颤抖的指着房子,“这……这是金佛寺……怎么可能?”
“金佛寺?”我顺着田大爷的手往上看,果然在房子上方看到一块斜挂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题着三个字‘金佛寺’。
“这……什么金佛寺……哪儿跑出来的……我们到底怎么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田大爷眼神迷离的看着金佛寺,抬起手猛地推向庙门,‘吱嘎’一声巨响,一股尘土落下来,呛得我咳嗽连连。
庙门彻底洞开,里面黑漆漆一片,我探头看了一眼,只觉得里面森冷异常,还充斥着很重的灰土味儿。
看到田大爷要走进去,我急忙拽住他的衣服,“这庙突然出现,肯定有古怪,别进去!”
田大爷摇头,“这金佛寺我是知道的……佛寺本来就是镇压一切邪灵的地方,不用怕。”说完抬腿就进去了。
我一咬牙,跟在田大爷后面,迈过那高达四十厘米的门槛。忽然想想不对,又赶紧跑出来找了一块大石头挡在庙门上,免得它突然合拢。
当我再次踏入寺内,已经完全看不到田大爷的身影了,他像是和黑暗的佛寺融为一体,我极目四顾,除了黑暗,什么都没看到。
我急了,喊了声田大爷。田大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就站在我眼前,吓得我往后一靠,力气用的猛了,只听‘咔’的一声,一个东西凌空掉下来,贴着我的面门摔到了地上。
我在寺里呆了一会儿,眼睛已经渐渐适应黑暗。我赶紧蹲下去看那个摔下来的东西,白惨惨的颜色,看起来像两根木棍连在一个什么东西上面。我伸手摸了摸,不禁惨然色变,那竟是一副人体骨架,只不过少了上半身。
我心中一动,抬头往上瞅,上面黑漆漆一片,能隐约看到有个白色的东西吊在半空中,正打着旋儿的晃悠。在它旁边立着一根很粗的柱子,柱子上靠着一架很长的老旧梯子,不知道我刚才碰到什么让半截骨架掉下来的。
“庙里怎么会有死人? 不对,是骨架。”
田大爷一脸震惊,“原来传说是真的!”
“什么传说?”
田大爷没说话,只是沉默的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找到供奉在佛前的长明灯点燃,那光只是小小的一团,但是让寺内有了些温暖,少了些寒气。
藉着那团光,我看到了佛寺内的概况,它里面的布置和一般寺庙大致相同,只是已经很陈旧了,到处都是灰土蛛网,供桌看起来马上就要倒塌,佛前的布幔也脏的看不出颜色。
我抬头看向上面供奉的佛像,既然说是金佛寺,那这里供奉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金佛。
在那团朦胧的灯光下,我只隐约看到一个佛像的影子,那佛像并不大,大概只有我一只手臂那么长,供奉佛像的地方非常高,具体的样子和颜色都看不清,更弄不清是不是金佛。
田大爷突然指着寺内的屋顶说:“你看。”
我向上一看,一时间不禁骇然,原来在佛寺的屋顶上,吊着许多白色的枯骨,随着门外吹来的风轻轻的摆动,还发出奇怪的响声,咋看下,倒像是很多巨大的风铃。
我咂舌的看着这些骨架,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这里到底是佛寺还是屠宰场?田大爷说这里是镇压邪恶的地方,我反倒觉着它像个邪恶的发源地。
这时候我耳边突然听到了一阵极细小的‘嗡嗡’声,刹那间又消失了。我和田大爷奇怪的对望一眼,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是找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这时我又听见‘嗡’的一声,那声音很清晰,就像是贴在我耳边似地,我猛然抬头,看到一具枯骨眼睛里轻轻的冒出一股黑烟。
那黑烟似乎有自己的意识,它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扭动起来,慢慢的伸展成一个图案,我看的很清楚,那是一个狞笑的人形。
我和田大爷同时惊喊,饶是我有天大的胆子,此时也被吓得魂都快没了。我以前胆大,是因为我坚信这世上没有鬼,可现在我面前的是什么?我腿肚子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田大爷大喊一声,抄起地上的半截骨架就朝着那个黑影扔过去,那黑影像烟似地被打散了一部分,但马上又重新聚集起来。我看到黑影变得更加可怖,一张嘴几乎咧到了耳根。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是两个空洞,此时它正不断的变化着,一会儿变得狭长,一会儿又圆的像对铜钱。
是鬼,真的有鬼!
恐惧压迫着我的大脑,我猛然抽出猎枪朝着那个鬼影连发几枪,佛寺内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儿。我看向那个鬼影,竟然散去了一大半,其它部分突然间像潮水一样迅速退到了一具枯骨的头骨里,转眼间什么痕迹都没有。
我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强笑了一声,“看来鬼也怕子弹啊……”
田大爷受惊不轻,过了半响才慢慢走到刚才出现鬼影的地方,突然叫了一声,“快来看这是什么?”
我赶紧跑过去一瞅,地上有很多细小的虫子,但佛寺里太暗,具体长什么样子看不清楚。
这些虫子多数都死了,也有几只活着的,不时的挣动一下。难道,刚才的鬼影和它们有关?
为了看清楚,我索性跑去把那盏颇有些分量的长明灯搬来,灯内还残留着少许干涸的灯油,所以还能亮上一阵。
在灯光下,我终于看清了虫子的真面目,那些虫子都是黑色的,玉米粒般大小,背上生着透明的翅膀,头部有一对触须,嘴上长着一根针一样的口器,样子很奇怪。一大部分虫子都被烧焦了,看来刚才几枪是打到了它们身上。可是奇怪的很,难道是这些虫子组成的人形?它们怎么可能具有人类的智慧。
田大爷拍拍我的肩,“别想了,在诡异的地方发生点儿诡异的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抬眼看向田大爷,老头一脸的青白交加,看来刚才的一幕把他吓得够呛,幸好他没有心脏病,否则就不是他在这故作镇定的安慰我,而是我得想办法把他抬回去了。
我看向头顶悬挂的枯骨,它们大部分已经停止了晃动,只有几个还在晃悠,但看起来不像是被风吹动的,倒像是……
突然,我又听到‘嗡’的一声,跟刚才听到的一样,不过这次听起来像是马蜂炸窝,声浪越起越高,让人寒毛直竖。我和田大爷惊慌的对视了一眼,暗道不好,我蹦起来扶着田大爷就往外跑。
但是为时已晚,从几具枯骨里迅速的冒出了一股股的黑烟,它们在半空中穿插了几次融合成一大团黑雾,然后黑雾就向着我们猛扑而来!
我心中大骇,要是被这么一大群虫子包围,全身的肉都不够它们啃的,吊在半空中的枯骨很可能就是它们的杰作。
眼看着田大爷躲闪不及,一大半儿虫子扑在他身上,刹那间将他裹成一个黑色人蛹。我急中生智,扑上去把佛前的布幔猛力撕扯下来,一脚踹翻长明灯,把所剩无几的灯油尽数倒在布幔上,布幔熊熊燃烧起来。
我拼命的挥舞布幔,驱赶这田大爷身上的虫子,那些虫子果然怕火,疯狂的躲闪,总算是从田大爷身上下来了,一些躲闪不及的就被火烧死,还有一些飞在空中伺机而动。像是要等我手中的布幔烧完再扑上来。
我不可能傻得等布幔烧完再逃走,我一边挥舞着布幔,一边扶着田大爷后退,渐渐的退到了佛寺门口,刚想关上佛寺的大门,却发现大门被一块大石头卡的死死的。
我心中大恨,自己干什么那么手贱,这下好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一把把田大爷推到佛寺外面,上去把石头踹到一边,就这么耽搁了一下,大群虫子已经扑到我身体上,尽管隔着衣服,我依然能感觉到无数尖锐的口器扎在我身上,疼得我头皮发炸。
我大喊一声,把已经快烧到头的布幔往身上撩去,虫子‘嗡’的一声飞开了,我顾不上浑身疼痛,赶紧关上大门。虫子彻底被隔绝在金佛寺里,只有零星几只逃脱在外,还想往我身上扑,被我一一拍死。
可事情还没有结束,我发现自己的衣服正在燃烧。
刚才用布幔烧虫子的时候没有控制好,让几个火头蹦到了身上。我急忙卧倒来了几个懒驴打滚,才把身上的火苗熄灭。
危情终于告一段落,我疲惫的躺在地上,喊了声田大爷,旁边田大爷哼哼了几声,看来暂时没事。我挣扎着起身,心中已经对这个诡异的金佛寺厌恶透顶,心说一定要马上离开这里!
我扶着田大爷拼命的往前走,走了大概五十几米,我猛然间回头,金佛寺竟然已经不知所踪!
月光照在寂静的山林里,一切清晰可见,那片树海仍在,山林依旧,可是金佛寺就像是我的一场噩梦,消失的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幻,还是真的只是我做的一场梦呢?
我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新伤加旧患,疼的我眼泪都飚了下来。
一切都不是梦!
田大爷突然说道,“别停,一直向南走!”
对了,还有他奶奶的鬼打墙没破!
田大爷精神萎靡,看起来很不好,我知道年纪大的人受伤肯定扛不住,急忙把他背到背上,照着他所说的方向一路小跑。
有时候人凭的就是一股精神,等田大爷出声说好了,我们已经走出鞍子山了,我立即就像一截木桩子似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等我恢复知觉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扒开浮肿的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很小的山洞里,旁边有一堆燃尽的篝火,但是并没见田大爷的踪影。
我咬牙起身,掀起露洞的衣服看了看身体,果然,身上满布细小的红点儿还有一些烧伤,现在我感觉自己就像个破筛子,大概田大爷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叹了口气,心说,我这运气的确是背到家了,什么倒霉事儿都往身上凑。
这时田大爷突然出现在洞口,看到我醒了,他满意的上前摸了摸我的额头,
“还行,这么快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