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躲女人 发表于 2005-4-6 11:58:00

[分享]绝色

&nbsp;&nbsp; &nbsp;&nbsp; &nbsp;绝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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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nbsp; &nbsp; 当时她还是一个懵懂的姑娘。整日里看着母亲和姐姐描眉施粉,不懂得那面昏黄的铜镜后隐藏的是怎样的热情和憧憬。<br>&nbsp; &nbsp; 女为悦己者容。每个女子是一株等待的树。无限慈悲,默默开花。<br>&nbsp; &nbsp; 母亲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所以家里从来不缺浓烈的胭脂和唇色。浓墨的眉笔可以把眉毛勾成弯月。弯月下面的眼睛霎时便顾盼生辉。<br>&nbsp; &nbsp; 姑娘家的眼神,是用来摄走灵魂的。母亲这么告诉她。<br>&nbsp; &nbsp; 母亲有一个镶金禳翠的红木化妆盒,上面的红漆已然斑驳。但是母亲把它当作宝,也不许两个孩子随意碰触。有一次她偷偷地去掀那盒盖,但是打不开。一柄精致的金色小锁,严严实实地把所有秘密守护起来。<br>&nbsp; &nbsp; 她疑心,母亲藏了什么好东西在里头。可是姐姐却不屑一顾。她轻描淡写地说,这么个破盒子,扔了罢了。<br>&nbsp; &nbsp; 姐姐不说话的时候,那美是生动热烈的,宛若一头蠢蠢欲动的小兽,随时要从那皮相里窜出来。是怒放的牡丹,是旗袍上最艳的那段刺绣,是贵妇人手指上的夺目宝石。但是她一开口,这美便冷了,凉了,寒了。那眸子是没有温度的午夜,那笑是置身事外的冬雪。伙计们都说,姐姐的美套了个面具,引人上当来着。<br>&nbsp; &nbsp; 因了这缘故,她并不喜欢姐姐。即使她们是货真价实的同胞姐妹。在这个家里,血缘关系其实已经极为淡漠。一盏茶,一段戏之间,穿梭的人都是互相陌生的。每个人的眼里长出了手,拼命地要索取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br>&nbsp; &nbsp; 家,是扬州柳云巷的绸缎世家。一个丰裕富足的大家庭。她和姐姐是小妾的女儿。母亲原名端菊,曾经是城里最大的窑子里的红牌。后来被柳家老爷看上了,一夕之间飞上枝头,逃出生天。<br>&nbsp; &nbsp; 街坊邻居暗地里数落母亲的手段,可谁又能说着雀鸟变凤凰不是母亲的本事?在那个闷热的午后,妓院的红牌姑娘,仅凭一方烟紫的手绢,一个不经意的浅笑,就勾走了男人的心。这样惊心动魄的美,让人失足下坠都甘愿。进了柳家的门后,母亲的聪明才智日益展现,门里门外的帐笔笔精细,铺子里的生意也样样打点得井井有条。<br>&nbsp; &nbsp; 母亲似柳府的正房夫人,她和姐姐,便是名正言顺的大小姐。每个下人,都相当毕恭毕敬。<br>&nbsp; &nbsp; 很多人说,姐姐和母亲长得像。都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绝色。尤其那眼,都带着几分慵懒的神气,好像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却又不动声色地挂在心上。男人见了,骨头都要酥了的。不过姐姐天生不爱与人亲近,说话又太过凉薄,这美,便染上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颜色。难以接近,却仍旧是明丽不可方物。<br>&nbsp; &nbsp; 母亲和姐姐的容姿,衬托得她愈发黯淡无光。不过她并不介意。她每日的乐趣,便是放风筝,捉蛐蛐,练字。她的心还没有多余的空隙,来隐匿羡慕、嫉妒和对美丽的追求向往。管家奶奶抚着她的头,叹息说,这孩子,实在。<br>&nbsp; &nbsp;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姐姐的妆上得益发的浓了。眉毛细细地插入鬓角,娇艳的嘴唇像要滴出血来。她听见姐姐在吟念。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br>&nbsp; &nbsp; 家里的下人们开始偷偷传言,大小姐找了个相好的。他是葛记当铺的少东家,刚刚留洋回来。她听了,好奇地去问姐姐。可是姐姐脸色大变,背过身去,并不给予任何回答。再后来,姐姐在一个柳絮纷飞的日子里出嫁了,嫁给葛记当铺的老板做了偏房。<br>&nbsp; &nbsp; 人们都说,这母女俩,一样的命道。注定好了的。<br>&nbsp; &nbsp; 姐姐出嫁后,天天都有个年轻人跑到她们家门口喊叫。母亲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可是依稀有些话语随风飘了过来。这是她才明白,姐姐的情人是个戏子,是葛家少东家一手捧起来的武生。姐姐怀了他的孩子,却又选择了葛家。<br>&nbsp; &nbsp; 母亲淡淡地说,你姐不聪明,不要学她。<br>&nbsp; &nbsp; 她不懂,为什么姐姐违背自己的初衷。那日日的美好妆容,都付与了谁人看。葛家老爷她见过。秃顶臃肿,绝对配不起姐姐的绝色。可是她也明白生活中的很多无奈。也许姐姐想要的,是那样的幸福。<br>&nbsp; &nbsp; 过了一年,母亲请了个先生来家里教她识字。按理说,姑娘家是不需要读书的。但是母亲有她自己的道理。她要调教出的,是端庄方丽,高贵优雅的大家闺秀。这是她的荣光,也是柳府的荣耀。对于母亲的决定,她并无异议。只是默默地把所有的风筝都付之一炬,蛐蛐也都放走了。<br>&nbsp; &nbsp; 先生三十开外的年纪,个子很高,一付气宇轩昂的样子。他看她的时候,她的心里微微一动。黑白分明的眼睛,硬生生地看到了她心里去。可是她却并不明白这种悸动意味着什么。每一天,在西厢房,他清朗的声音吟念着唐时诗,宋时词,她就在一旁托着腮,痴痴听着。<br>&nbsp; &nbsp; 日已暮,长檐鸟不度。此时望君君不来,此时思君君不顾。歌宛转,宛转那能异栖宿。愿为形与影,出入恒相逐。这首诗,她记下了。<br>&nbsp; &nbsp; 姐姐出嫁后,她的铜镜被静置一旁,落满了细小的灰尘。她把铜镜搬到自己房里,细心地用手绢擦拭。镜子中的她,细细的眉眼,小巧的鼻梁,是与姐姐大相迥异的平淡。用上了母亲的胭脂水粉,镜中人却更显得生涩僵硬。画皮一般,那皮终究还不是她的。她越看越恼,索性把镜子扣倒,再不去看。<br>&nbsp; &nbsp; 一颗心儿小鹿似的乱撞。她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晚上,她跑去母亲的卧房,想偷偷把这一干画皮的工具放回原位。翠绿帷帐内,却传出了熟悉的声音。那是先生的情诗。还有母亲的娇笑。一瞬间,朱粉落地,满地的浓艳零落成一片污秽。她转身,离开。埋在绣着龙凤的锦被里哭了一整晚。<br>&nbsp; &nbsp; 不久,先生被辞退了。她跑到城外的长亭去送他。他微微一笑道,帮我跟你的母亲说,保重。<br>&nbsp; &nbsp; 保重。她也傻了似地反复念着。却终于没有告诉母亲。<br>&nbsp; &nbsp; 那时起,她在心底恨起母亲来。听管家奶奶说,在嫁入柳家的前一个月,母亲失踪了,把老爷急得满嘴起水泡,派了家丁到处找。可是在成亲的前两天,母亲却回来了,只是整个人好像失了魂,谁叫都不应。后来老爷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她才清醒。清醒后,她只是对老爷一笑,老爷就再也下不了手了。<br>&nbsp; &nbsp; 她怔怔地听着母亲的事情。心里酸酸楚楚。如果自己也有那样的笑容,或许可以留住先生。但她没有。她不是母亲。也不是姐姐。<br>&nbsp; &nbsp; 大雪铺天盖地地下下来时,姐姐回家了。鹅黄色的绸缎,上好的貂皮披肩,国外带回来的淡绿色高跟鞋。但是姐姐没有神采,只是哀哀地哄着自己臂弯里的孩子。对别人的追问,也只是摇头。母亲对外也对她交待,姐姐只是回娘家小住几天,很快就会被葛家接回去。但是她隐隐约约觉得,姐姐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br>&nbsp; &nbsp; 姐姐带回来的小娃儿叫书瑾,很得人疼。她也是整日地绕着她。粉雕玉砌的小脸蛋,柔软的手掌,让看的人心生怜爱。小书瑾长大,一定跟姐姐一样,倾国倾城。心里这么想着,她渐渐又觉忧伤。<br>&nbsp; &nbsp; 葛少爷开着车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年。他笑着告诉她,我来接二娘。她发现自己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抹放荡不羁的笑容,还有放肆得过分的眼睛。她没来由地慌乱起来,就跟以前见先生第一面的时候一样。<br>&nbsp; &nbsp; 那天她穿着月白色的短旗袍,稀疏的刘海小心地用发夹别在额边。晚风送来晚香玉的香气,她亭亭地站立在那。虽是没有几分亮丽姿色,却也别有几分清丽韵致。后来她想,也许就是那不胜娇羞的一低头,使葛家少爷葛笙对她动了心。<br>&nbsp; &nbsp; 她和葛少爷的婚事遭到许多人的反对。反对得最厉害的是母亲和姐姐。姐姐知道葛笙跟她暗通款曲之后,铁青着脸,砸烂了屋子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她歇斯底里地喊着,不让妹妹嫁给葛笙。小书瑾也哭得天崩地裂。她很惶恐,不知道为什么姐姐有这么剧烈的反应。母亲严厉地告诉她,姐妹嫁父子,有违伦常。况且葛笙是方圆八百里出了名的浪荡子,被他玩弄过的良家妇女不计其数。他们是为她好。<br>&nbsp; &nbsp; 她默默地走开,心中却更为坚定。她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是她认定的人。放荡不羁又如何,起码他是为了她,才做了婚娶的决定。她一直是个柔弱的孩子,柔弱得有点没有主见。可是这次,像下人们所说的,她是八辆车都拉不回来的了。<br>&nbsp; &nbsp; 葛家下了帖子,也订了婚期。母亲再无言语。在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母亲定定地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她说,你也跟你姐姐一样没长进。不过既然是你的选择,覆水难收。话音毕,茶杯重重落地,喷溅起一地残渣。她心底清楚,母亲这回真的动了气。她是那么强硬的女子,一定不会再原谅这个女儿。<br>&nbsp; &nbsp; 然而又如何。失去了先生,她不忍再失去葛笙。义无反顾又何妨。<br>
婚后的日子平静美满,没有丝毫波澜。葛笙好像改了性子,一门心思地在家里陪着她。陪她到数翠园听戏,陪她下杭州游玩,陪她看书勾毛线。生活幸福得像一场美梦。她觉得自己一直像无根的浮萍,找不到自己,也不懂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有现在,才真实把握住了所有真实的东西。<br>&nbsp; &nbsp; 只是心里有隐隐的担忧。葛笙何许人物,走过大江南北,他阅过的红颜何止成百上千,其中定不乏人间绝色。可是自己,只是墙角默默的茉莉花,饶有清香,也寡淡无味。她生怕这梦哪一天就碎了。恐惧着,便忍不住去找姐姐倾吐。<br>&nbsp; &nbsp; 姐姐已经回到葛家,也恢复从前的性情。只是对于她,竟有了几分较之以前更甚的疏离。她暗暗忖度,定是自己非要嫁,而且嫁给姐姐名义上的儿子,损了姐姐的颜面。但毕竟一母同胞,与母亲不相往来后,也唯有姐姐可以依靠。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遍一遍地把自己的担心告诉给姐姐。姐姐的神情高深莫测,一些虚空的安慰的话,也显得苍白无力。这时候,她只能抱着小书瑾,在淡淡奶香中得到几分慰藉。<br>&nbsp; &nbsp; 葛老爷常常夜不归宿,姐姐就老是叫她过主厢房一起睡。她很为难,却非得勉为其难。因为书瑾夜里常常苦闹,姐姐却睡得深,起不来。每每这时,葛笙便大度地挥挥手,让她去。有时半夜不放心,她又偷偷跑回来,却见葛笙睡得正香甜。一颗心晃晃悠悠,这才安然落地。等又回到姐姐床上,只见姐姐睁着明亮的一双眼,那眼里的光叫她害怕。<br>&nbsp; &nbsp; 几日后,管家奶奶来看她,欲言又止。她着急地追问缘由才知,她离开柳家不久,母亲便生了场大病。生性要强的她,偏偏不告知两个女儿。因为她对她们是失望了,失了念了。<br>&nbsp; &nbsp; 她和姐姐急匆匆地跑回家,还是那翠绿帷帐,里面躺着的却已经不是一笑倾城的昔日佳人了。母亲瘦得厉害,两颊也失去了以往的光泽而灰白一片。头发凌乱地堆在枕头上,还可见几许银丝。她很吃惊。好像有什么高高在上的东西陨落了。<br>&nbsp; &nbsp; 母亲的枕边,放着那个红木化妆盒。挂在上面的锁已经不见了。盒盖半掀着。想必母亲日日打开来看。趁母亲倦倦睡去的当儿,她轻轻打开了木匣子。里面放着一只木簪,一枚细细的银戒指,一瓶双美人牌雪花膏。还有一张方子,上面写着:采三月的桃花,晒干碾成末,和乌鸡血涂于面上,三日方洗去。其后容颜绝美,面如桃花。字迹粗犷豪放,却似有无限缱绻纠结在墨迹里。<br>&nbsp; &nbsp; 这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她在心里思量。这个盒子定非自己的父亲所赠予,那又是谁,使一代名妓牵念半生?<br>&nbsp; &nbsp; 她终于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半月后,缠绵病榻已久的母亲,突然辞世。她的身体一直都很健康,但是竟然离去得这么匆忙。母亲出殡的时候,她哭得肝肠寸断。心里排山倒海的悔意。如果不是她的违逆,也许母亲不会受到如此的打击。可是管家奶奶却说,母亲是一次夜半外出,淋了雨,才染上大病的。这在她心底又投下一个浓重的谜。<br>&nbsp; &nbsp; 现在的她,真有举目无亲之感了。柳老爷全无父女感情,大娘早就恨她们母女入骨。唯有姐姐,是这世上跟她血脉相连的最亲近的人了。还有最重要的人,就是夫君葛笙,风流倜傥的葛家少爷。只是。只是狂风吹落满地红。返家的那日,属于她的房间里,姐姐无限娇媚地躺在葛笙怀里。倏忽之间,当之心如死灰,满盘皆碎。<br>&nbsp; &nbsp; 姐姐说,他最初的爱人,那个武生,并不能让她衣食无虞,所以她背离。进了葛府后,她却意乱情迷。书瑾是葛笙的孩子。葛老爷早就没有办法生育了。因为不甘和不愿,姐姐故意夜夜叫她相陪伴,每个夜晚交织的愧疚和妒恨像熊熊的火,烧光了一切。<br>&nbsp; &nbsp; 她跌坐在地上,坐了一天一夜,谁也拉不动,谁也劝不了。葛少爷声声呼唤,于她来说好似远在天边。眼泪已经流干了,就要流出血来。一天后,她才跌跌撞撞地起身,到厨房找东西吃。她想,自己果然是母亲的女儿。其实自己才最像母亲。坚定,坚强,外柔内刚。此时还没有人知道,她已经决心放弃。至于路在何方,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她并不愿意去考虑。<br>&nbsp; &nbsp; 丫头告诉她,二夫人跑出葛府不知所踪。葛府的老佣人说,在姐姐离家之前,葛少爷把她拉到花园里,说了很多话。她揪住葛笙的衣襟,恨恨地逼问姐姐的下落,葛笙却红了眼眶。他说她的歉疚,他说他的悔恨,他说他的辜负。他说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br>&nbsp; &nbsp; 她一字一句地说,应该被打入阿鼻地狱的,是所有人。<br>&nbsp; &nbsp; 离开扬州的那天,刮起了大风,把她仅有的一张母亲的画像也刮走了。画像上的母亲,巧笑倩兮,美目生辉,眼睛有无限风情,在看着遥不可知的彼方。母亲是绝色佳人,就是这么一个佳人,纠缠红尘一生,无尽的情和爱却终究皆空。她留下许多的谜,但没有人可以解得开。<br>&nbsp; &nbsp; 在船头,她想起葛笙的话。<br>&nbsp; &nbsp; 那年我才八岁,从没见过那么美丽的人,红尘绝色。从那时起我就没有爱上任何人。你和你的姐姐,只因为是她的女儿。

巴齐贝内斯 发表于 2005-4-6 14:19:00

顶~~~~~~~~~~~

无尽虚空 发表于 2005-4-16 09:44:00

.......没图算不上绝色<br>
加个图会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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