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凝望那颗星
我一直觉得,母亲没有离去。二十四年了,母亲依然活着,活在我的心底。每当有月的夜晚,她会闪烁在我头顶,悄悄注视我。一如儿时,在夏夜的晒谷坪,我坐在她的膝盖,听她讲神农尝百草,讲樊梨花薛丁山,讲岳飞精忠报国,讲先祖朱熹。
我曾傻傻问:“这些人如今都死了吗?”
母亲指了指满天繁星,告诉我:“他们都活着,那些星星,就是他们的灵魂,照耀我们走路呢”。
“我不信,奶奶说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就熄灭一颗星星呀。”
母亲笑了,慈爱地抚摸我的头:“傻孩子,奶奶说反了呢,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多一颗星呢。”
我又追问:“那奶奶死了,也会变成星辰吗?”
母亲说:“当然,只要是好人,死后灵魂会升天,都能变成星辰,给走夜路的人照个亮儿。坏人就不能升天的,坏人要打入十八层地狱,下次投胎做猪狗畜生。”
我点点头,似懂非懂。于是,我很喜欢有星星的夜晚,躺在晒谷坪,默默看着蓝天的星辰。母亲说了,越是明亮的越是出名的好人变的。我在数数,在排队,哪一颗是神农,哪一颗是樊梨花,哪一颗是岳飞,哪一颗是我的先祖,哪一颗会是我的奶奶。我甚至想,母亲死后,会站在哪个位置闪光。
晒谷坪热气腾腾,有很多蚊子。母亲为了不让蚊子咬我,就摇着蒲扇,跟我轰蚊子。母亲边扇风边讲故事,或者哼歌谣:“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两头尖,我坐在船上抬头看,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一股股凉风从母亲的蒲扇下吹拂而来,宛如山泉水沐浴我的身子,让我舍不得回屋睡觉。弯月,星辰,蓝天,凉风,成为我终生难忘的记忆。
童年时期的我贪玩好耍,经常天一黑,就跟伙伴们到处乱跑。村前的田野,村后的山峦,到处是我们嬉戏的欢笑。快乐得忘了回家吃晚餐、做家庭作业。这个时候,便听见村口的槐树下,传来母亲的喊叫:
“毛毛,在哪里呦,回家啰。”
有时,几个伙伴的母亲在叫:
“平平,饭菜都凉了哩。”
“明明,再不回家,今晚莫进屋!”
“你这个天杀的,在哪里哟,急死我啊。”
母亲们的叫声此起彼伏,引来阵阵狗犬,十分地热闹。而我们这帮人,躲在山路边的稻草垛后,偷偷地笑,让母亲们着急,反倒成了很快乐的事情。
后来,母亲真的走了。母亲走的时候,我还在读初中。她讲得那些故事,唱得那些歌谣,还有那些着急的喊叫,一直藏在我的记忆中。后来,我迫于生计,踏上一条坎坷的奋斗之路。一路上,只要有星辰的夜晚,我就会仰望星空,揣摸哪一颗是母亲的。我相信最亮的会是母亲,因为她是个好人。只要是好人,死后都能升到天堂,变成星辰,给后人的路途增添光亮。就像史铁生说的,也许是一颗巨星,也许是一把火炬,也许只是一支含泪的烛光。
母亲虽然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她化成了星辰,始终闪烁在我的头顶,照亮我的旅途,给我光明和勇气,以及无穷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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