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三·谢筱霖·姐妹情(1)
机窗外,云海涌动。??这趟飞机坐的可真不容易啊,提心吊胆了一路,出安检的时候我还琢磨着想我幸亏青春年少心理承受能力好,要一老太太,估计早送急诊室了。结果我刚琢磨完,一救护车“嗷嗷”的开过来了,然后看到一堆男女白衣天手忙脚乱地使把一个正罩着氧气的老太太往车上抬。我笑了起来,不禁幸福地感叹,年青真是好啊。
昨晚我那欠揍的弟弟卖命地咒了我一宿,内容是盼我今天机毁人亡。然后今天飞机就真的莫明其妙地被一片冰雹云层笼罩,顿时天黑地暗的,左打一个雷右闪一个电的。那情景就跟好莱屋灾难片灾难降临前的征兆似的。当时我就想了,倘若真的出现个UFO之类的不明飞行物把我掳去当人体结构研究的实验标本我也就认了,权当为宇宙民族大融合作贡献吧。并且我五官端正四肢健全三围达标双目明亮一头长发,长得那叫一标准,相信外星人一定会很满意的。
其实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人是很惜命的,曾创下五秒钟跑完三层楼的记录,当时是地震。细说这事还挺郁闷的,等我气喘吁吁地站在地面上的时候已经不震了,那次震级是非常小的,小到刚好让教学楼摇曳一下,而那一下又惟独被我察觉到。我就记得当时教数学的那位迟钝的老师,拿着教杆站在三楼冲着我喊,你这学生怎这么没教养啊,招呼不打就往外跑!我心想,都他妈身临死亡边缘了,还让俺跟你打招呼,这都是一什么老师啊。幸亏事后当地新闻报道了,要不保证又得请家长。至于飞机上为何生出那样的豪情壮志,我想当时我肯定是看着满机舱惺惺相惜的生物们生出一种很悲壮的情结,生死之类的东西早已置之度外了。我这个人是很容易冲动的,用我妈的话说叫做事不过大脑,只求一时舒服。
再回过头说我那弟弟,其实被那小子咒的原因简单的匪夷所思。当时我在看一部韩剧,其实我是很爱国的,时常到音像社淘个港台片之类的支持民族电影,但后来不幸发现我支持来支持去居然支持个窝囊废,那帮导演可能真得被人“捣眼”,片子越拍越差,多少年了一点长进没有,于是只好看外国了。没看鬼子的电影已经说明我很爱国了。
那部韩剧看得我那叫一如痴如醉,当时就想入非非想我应该充当哪个角色,不料放学归家的弟弟无比利索地抢过摇控器,然后很是目中无人地调成《火影忍者》,——对于弟弟的哈日情结我是越看越不顺眼。
我戏入的太彻底,所以一时竟难以适应电视画面的改变,立马起身抢回遥控器又顺手赏他一巴掌以示警告当弟弟的要知道尊卑大小的道理,别没大没小的。结果很不幸,这巴掌警告作用没起到副作用倒不小,小家伙被拍得哇哇大叫跟遭电击得牲口似的。他那个年龄能吼出那么大分贝的噪音可真是个奇迹。其实我很明白,这小子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制造这么个奇迹,只不过想让老妈闻声现身罢了,然后再耍赖皮换台。但颇为遗憾的是,老太太没现身,因为还没下班。所以他叫了几声就嘎然而止,表情转变的那叫一利索,就跟刚才在拍戏似的。然后换用仇恨的目光瞪我。
面对此景我颇为满意,想这臭小子平时仗着年纪小耍无懒没少赚我便宜,今儿可要好好惩罚他了,反正明早飞永春,最多留一闺房供他泄恨,有本事就上房拆瓦。于是我假装看得兴致勃然,动容处还笑两声刺激他。他见瞪我没效果,索性放弃取回的念头,换一看起来很舒坦的姿态,俩眼飘忽不定地瞟我,并且口中还念念有词,等着吧,明天一定机毁人亡,等着吧,明天一定机毁人亡……
第二天我早起整理行李,贴弟弟房门偷听里面动静,不料他仍在嘀咕,等着吧,明天一定机毁人亡……这小子可真歹毒,做梦都不忘咒我。
??
安全着陆后我兴奋的不得了,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并且这种感觉促使我错误地认为罹难才是真正的归宿,所以一下子生出死而复生的快乐——这快乐来得可真够新鲜的。
我往家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弟弟,听出是我,声音明显失落一大截。我自然得意的不行,哼哼哈哈地挑衅说,不好意思,又让小少爷您……失望了。
哦,弟弟说,看来上帝也有玩忽职守的时候啊,不过没关系,以后机会有的是。然后假装得意地冷笑。我心想你装什么啊,我最听不惯的就是他的冷笑,破嗓门儿挤出的不成熟童音比周星驰叫的还难听。
我说,那你就继续等吧,老妈呢?
然后听筒传到老妈手里。
我说,妈,我到永春了。
我妈老毛病又犯了,弄一惊诧的语气说,这么快啊,顺利吗?
我说,这也叫快啊,刚才下大雾,转机的时候滞留了俩小时。还好,挺顺的。
这也怪不得我妈,在她意识里,飞机永远都是半个世纪前的那点本事,飞个太平洋要耗掉大半天。
然后我妈又照例在电话里唠叨我支身在外要注意的生活细节,什么我已老大不小要懂事,待人接物要客客气气有礼有貌,不可耍小姐脾气兴之所至惹事生非。然后又告诫我不要跟什么什么样的人交往,并且把此类人的特征恶习剖析于我,最后还不忘强调说这些都是她数十年生活经验云云以示权威性与不可动摇性,瞧她说的就跟坏人脸面都贴标签似的。不过老太太的敦敦教导尽管琐碎,我还是为之动容不小,倒不是多么刻骨铭心,而是语调是那样地惆怅,左一个长吁右一个短叹的,配点阿柄二胡那绝对是一经典的两代人对白,摧人泪下绝对小菜一碟。
不过我是实在听腻了这些莫须有的揣测,格言似的醍醐灌顶我早就听得熟记于心,撒谎说,手机要没电了,挂了挂了。然后开心挂掉。
和我同舱的还有一位姑娘,三年前在上海浦东机场转机时结识的,叫蓝菲儿。我相信,凡是听到蓝菲儿这名字的男人脑海中无不出现一位羞答答的小家碧玉形象,对于蓝菲儿本人而言,这名字太具有欺骗性了。蓝菲儿性格极其顽劣,最大的爱好是发脾气,怒起来可以很自然地做到六亲不认,特顺畅。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与比较,我很欣慰地发现,无论在争吵的能力上脸皮的厚度上还有玩耍的花样上,蓝菲儿都跟我有得一拼,所以对我来说,蓝菲儿是那些很矫情的人说的那种可遇不可求的死党。
认识蓝菲儿纯粹偶然。三年前我以新生的身份暗然神伤离开生活十七年的家单枪匹马来到永春。由于之前惨遭暗算,所以心情一度失落,走哪哪无精彩奄得跟一斗败得公鸡似的(不过事实的确是这样的)。当时我拖着大批行李奔走于各个窗口寻找飞往永春的航班,一不溜神弄丢了雨伞。这事说起来得怪我妈,你说就从家飞永春这点航程,中间转个浦东,全程不过五小时,哪这么倒霉就下雨了啊。倘若换了别的女孩子可以拿来当太阳伞用,但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多余的。我看哪女孩夏天衣服穿得跟裸奔似的走大街头上顶一把小花伞我就要找个舒服姿态好好鄙视她,干嘛有种穿得跟泳装似的没种晒啊。蓝菲儿也特别讨厌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每次看见撑一太阳伞招摇过市的就暗暗祈祷上天刮个大风好把那破伞吹跑。蓝菲儿和我都是那种无论烈日多么猖狂都一副赤手空拳的侠女行江湖的模样漫步于热气腾腾的大街上。我还好点,倘若遇到太阳实在太嚣张就要考虑用遮阳帽之类的护住脸。俗话说的多好,一白遮千丑,晒一柴禾妞那得多悔不当初啊。而蓝菲儿对此总是不屑一顾,任凭天气多么酷暑难耐光线多么灸身烤体,人家总是低胸T恤加一超短牛仔放凭不良青年心怀鬼胎的目光从头到脚来回打量,大无畏的牺牲精神真是恨我所不能及,一度令我暗暗佩服。
其实不是不能及,是我不敢,要我妈知道我穿成这样,准跑不了弄块大布片围上。我妈特偏爱淑女类型的,平常带我逛街遇到熟人的女儿,打过招呼必然回头对我说——你看人家闺女多听话,怎么养的,你再看看你……每当此时我就坚耳倾听她老人家能给我指点一些迷津,但每次到此就没了下文,就跟故意留个话茬让我深思似的。
当然,蓝菲儿取悦他人就得牺牲自已了,每逢夏天四肢都晒得跟每天要从油锅里捞出来一遍似的鲜红。
等我拿到转机票时才发现伞丢了,不过我没有一点儿心痛的感觉。横坚一把伞,要为此伤心那我得多柔情似水了,反正再丢十把也丢不穷我。在我存放行李的时候,一位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儿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看样子累得不轻,拍了老半天胸才缓过气说话。
她说,你动作够快的啊,追你有二十多分钟了,刚要喊你就转弯刚要喊你就转弯,跟电影专门设计的镜头似的……
跟不跟电影镜头似的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特困惑这孩子意气风发地跟说评书似的朝我激扬文字老半天,可我愣是没整明白她到底要向我表达什么。
我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她扬扬手中的伞说,你的伞,还你。说完递过来。
安顿好行李,我按图索骥摸到座位,然后突然觉得很无聊,于是摸本《航空杂志》埋头解闷。但不幸那闷越解越大,那杂志太知识性了,一点八卦的东西都没有,就是弄点飞机失事的消息也能吸引我一路看下去啊。杂志能办得如此呆板,也难为编辑了。
合上杂志,来回翻弄着玩,这时一个甜甜的声音朝我喊道,你好,还记得我吗?
我抬头发现是还伞的那位女孩,正甜甜地冲我微笑。我也笑笑说,你好,当然记得,同舱?
女孩说,嗯,或许我还坐你的里面呢。
哦,这么巧。我起身让她进去。
女孩放好行李,说,是啊。然后问我,你去哪儿?
我说,永春大学。
女孩表情一怔说,几年级?
我说,新生。
嘎嘎。不知是乐的还是怎么着,女孩发出如此的怪叫。我也是的,什么专业啊?
建筑。我说。
女孩特惊诧的样子,说,啊,建筑,你爸爸是搞房地方的吧?
我笑了笑,想这女孩真单纯,我要学农业,那我爸爸就是农民了。不过我还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嗯。然后问她,你呢?
我啊,她说,表演专业。
这时,我的思维很平静地晃了一下,想这么漂亮的脸蛋和标准的身材,不当演员着实浪费上帝的偏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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