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未央歌
书店里终于出现了那本书:《未央歌》。草绿色的封面,很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终于知道了,那令我朝思暮想的六十年前的四个年轻人,是什么模样:“童孝贤永远是笑的”,“(伍宝笙)叫小羊偎在她胸前。叫小羊擦着她双颊。她从雪白的小羊背上望过去,远远望见叠叠青山,无论远近,山色浓淡,都清白如洗”,而蔺燕梅呢?她放寒假回了家,“爱说粗话的人又试着说粗话了,因为校园中没有蔺燕梅来听他。那些用功过分或过度疲劳有忧郁症的人便又愁眉丧脸了。因为没有蔺燕梅向他笑”。她竟这般美。
而黄舒骏看到这本书,要比我们早二十五年。那时候,他初中毕业,暑假的某天,他看到报纸上在这样评价一部电视剧:“宛如《未央歌》时代的重现”。什么是《未央歌》?他找到了它,用三天时间读完了这本600多页的书。“后来我上了台中一中,高一时我们班的导师在上课的第一天就为我们介绍《未央歌》这本书……后来班上大部份同学也都看了这本书,还常以这本书里面的情境去讲所有的事情,还自己分配角色,去扮演书本里面的角色。……在毕业时的校刊上,老师写了一篇文章送给我们,其中一段就是在讲《未央歌》。”
只要和“校园”还没脱开干系,就随处可见《未央歌》的魅影,所以,当黄舒骏在大学里开始写歌的时候,就效仿凯特·布什为《呼啸山庄》写下同名歌曲的做法,写出了《未央歌》。1988年,歌林唱片为22岁、正在念大三的黄舒骏推出首张专辑《马不停蹄的忧伤》,收入了《未央歌》,当时它并非主打,但1995年,黄舒骏加入福茂唱片后,推出的精选集就叫《未央歌》,第一首就是新版的《未央歌》,在经过将近十年的时间考验后,这首歌终于因其平淡中的醇厚,成为主打歌。
而我们?我们最先知道的《未央歌》,是黄舒骏的《未央歌》,唱着“当大余吻上宝笙的嘴边,我总算了了一桩心愿,只是不知道小童的那个秘密,是否就是蔺燕梅”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这些名字来自何处。直到人为的隔绝终于减少,我们知道了有本小说叫《未央歌》,知道了它的作者是鹿桥(本名吴讷孙),知道了他自西南联大毕业,知道了《未央歌》是他在1945年他二十六岁的时候完成的作品,也知道了这本书直到1959年才在香港出版,直到1967年才有了台湾版。还知道了,“未央”一词来自汉画像砖上的“千秋万世,长乐未央”,意为“过去的来源不知道,未来的结尾也不清楚”。最后我们也知道了,创造了大余、小童、蔺燕梅和伍宝笙的鹿桥,在2002年三月十九日清晨去世。
黄舒骏比我们幸运,不仅因为他比我们更早读到这本书,还因为,1997年,他收到了鹿桥先生的侄女朴月女士的一封信,信中说,鹿桥知道了有这样一首歌,希望黄舒骏“不要害怕跟他联络”。两周后,黄舒骏飞到美国,见到了鹿桥。2000年,他再一次见到鹿桥,这一次,他们谈论的是将《未央歌》改编电影的事宜。
而我们的不幸运并不在此,而在于我们没能在最该读到它的年代看到它,我们竭尽全力,用回想我们的旧日时光时得出的那一点体验,去触摸他们“全盛时代的丽影”,竭尽全力地去想象,在六十年前,在西南联大,那个小小的桃源里,少年像少年般茁壮,少女如少女一样清丽,他们采花、戴花、读书、争论,他们嬉戏追逐,他们情深意笃,全部的精气神,都用在锻造自己的人格上,校园里浓荫匝地,树叶又绿又香。此情此情,永远难再。
我们的耳畔,却回响着黄舒骏的歌声:“你知道你在寻找一种永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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