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夜 合唱团
很久没去过大学了,仿佛已经隔了很久似的,其实我也不过毕业几年而已,但再次看见美丽的校园,即便不是自己的母校,那种亲切感也油然而生,只是大学大都在城市偏远处,我借了辆采访车,当然,其实是落蕾借的。李多告诉我们,今天下午有她的演出。原来她参加了合唱团,我到一直没注意她有唱歌的天分,不过想想她平时的高分贝或许很适合。
能考进这里还是很不错的,起码也是个全国重点,到不像我,要不是扩招恐怕也进不了。只是着扩招扩招,其实是把阔的招了进去,每年照例都有数千成绩优秀的毕业生要靠大家的捐献才能上大学。虽然那些名牌也好重点也好,一本也罢,二本也罢,即便是赚的钵出盆满,收起贫困生的学费也丝毫不手软。果然是两手都抓,两手都硬啊.三人坐着采访车进了大门。但里面路却不熟悉,只好打电话叫李多出来。车里太热,只好下车等,顺便也可以看看里面什么样子。
我正往前走,忽然身后被人撞了一下,我到是没事,回头一看,地上坐着一个短头发穿着学生装的女孩子,一脸孩子气,旁边还散落了些音乐书和乐谱。她揉着手肘,似乎很疼。
“不好意思,是我跑太快了。”她站了起来,不住的向我鞠躬,搞的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你没关系吧,需要看医生么?”我问到,女孩羞涩地笑笑,低着个头,齐耳的短发把脸遮了起来。
“啊,吕绿,你在这里啊。”李多忽然一跳一跳的不知道从那里跳了出来,挽住了女孩的手。
“你们认识?”纪颜和落蕾也过来了。
“恩,她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合唱团的一员。她叫吕绿,双口吕,绿色的绿。”李多向我们介绍了后,又回头和吕绿说:“顾老师在找你呢,下午就要演出了,还要最后彩排下。”吕绿哦了一声,向我们点了点头。我们三人也随着李多去了彩排的剧场,反正来的早了点,到不如看看她们彩排,我大学的时候懒的很,从未参加任何课外活动。所以对这些小女生的合唱到是很好奇,对了,忘记说了,李多的是女子合唱团,不过据说她们的老师却是个男的。
学校颇大,合唱团彩排的剧场离大门有点距离。因为李多和吕绿要赶去彩排,跟着李多的指路,我们向歌剧院驶去。路上李多说个不停,我们也稍微了解点合唱的基本知识。
不是任何一个集体歌唱的组织都可视为合唱团,偶然或骤发性的集体歌唱只能叫做群众歌咏活动,二者的区别不仅体现在演唱水平的差异上,更重要的是歌唱目的不同。前者的歌唱行为表现为艺术追求,后者的歌唱行为则是以集体歌唱为特定表达手段的社会活动。合唱团是那样一个集体,它充分掌握那些必不可缺的合唱技巧和艺术表现手段、以表达作品中所蕴藏的那些思想、感情和思想内容。合唱团是按声部来建构合唱组织系统,声部则是依据嗓音个性特征即音域的宽广来划分的。分为女高音——Soprano 男高音——Tenore。女低音——Alto 男低音——Basso。李多应该是女高音吧。
穿过了图书馆和学校的运动场,沿着学校西边的饮食街行驶。剧院是在学校建校时候同时兴建的,虽然中途翻新了几次,但还是算比较破旧的,不过据说今年学校收到一笔巨额的赞助费,专门用来做新的剧场和舞台。
学校还保留着比较完整的歌特式建筑风格。两边是高耸的尖顶,青灰色的墙漆让人觉得有点凉意。中间夹着半圆型的正门,虽然谈不上宏伟,但那种古朴的颜色感和严谨细腻的布局处处向外渗透出一种艺术感。剧院的窗户都是高窄的,上面还有绿色的花纹,非常漂亮。
我们下了车,正门前还有台阶,走上去后,里面还有段比较长的走道,走上去才知道,居然还是地板,不过从快褪色的表皮来看,的确有些年头了。五人走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击打声,尤其是李多,她拉着吕绿跑的很急,皮鞋和地板的撞击声很大。走过过道,有着一个旋转式的扶梯,这里有四层楼,就算没有电梯,爬起来也不算费力的。每层的扶梯转角都有些名人油画或者小型的石膏艺术品陈列。整个剧院几乎都是以木制品组成。
排练的地方在三楼。迎走来一个女孩子,和刚才的吕绿不同,这个人非常高窕,穿着红色的毛线衣,黑色的卷发散肩膀上。虽然她很漂亮,小巧的鼻子和大大的眼睛恰倒好处的安放在那张瓜子脸上,有几分像范平平,不过很可惜,我不喜欢这一类的,因为她的脸上同时带着一副傲慢和轻佻的神情。她站在楼梯口拿着镜子,看见李多后,微微笑着走了过来。
“这么李多么,顾老师找你很久了,怎么,带了一大帮子亲友团啊。”说完朝我们看了一眼,与其说是看,不如用瞟更恰当。
“不用你管,你再照镜子你也只能做替补而已,下午的演出有校领导来呢,当然要让最优秀的团员去唱,你还是好好化你的妆吧。”说完,拉着吕绿走了进去。那个穿红衣的女孩气的脸都发紫了,一个人朝另外一边走去。
“她是谁啊?”落蕾问李多,李多气呼呼地说:“她叫凌凤,据说她父亲是个土财主,要不是捐了笔钱给学校,她那里进的了合唱团,唱歌老走调。”
“合唱团很难进么?”我不禁问。吕绿这时候说话了,她左手抱着书,右手把头发缕到耳朵后。
“是的,团里,尤其是顾老师挑选成员很严格,而且我们合唱团清一色都是女孩子,以前的前辈经常演出,还出过国呢。”说完,她又皱了皱眉头。握着李多的手。“我真怕我不行。”
“没事的,这里除了我你就是唱的最好的了。”李多热情的抱着吕绿。我们三人则暗笑。
排练室我们不能进去,只好做在外面,离正式开始演出还有些时间。我和纪颜决定在这里转转,落蕾则坚持要站在外面看女孩们彩排。
总的来说这里还是让我不太舒服,虽然现在是冬天,但外面阳光灿烂,而这里却一点都看不到,而且这里的冷和外面又有所不同,似乎这里的寒冷更容易入骨。
“似乎很多学校都有自己的传说啊,包括我以前的大学,据说化学实验室永远不开放,因为传说以前有个化学老师在里面用硫酸自杀过。”我望了望这里,忽然向纪颜说。纪颜把衣服裹了裹,看来他也很冷。
“大部分都是假的,不过是学生们编着玩罢了。可是,”纪颜正色说“有些东西如果经大家的传说多了,是会产生变异,就像癌细胞,其实开始是良性,但总去怀疑担心,搞不好真的会变恶性肿瘤了。所以,谣言最好止于智者。”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戴着眼睛三十多岁,脸庞十分白净的男人向我们走来。令我吃惊的是,他的声音如此细腻,如果不是看着他,我真以为是女人在说话。
“我们是李多的朋友,她叫我们来看演出的。”纪颜介绍到。
“我叫顾鹏,是李多的老师,合唱团是我带的。”原来就是李多和吕绿说的顾老师。“李多的资质不错,磨练下会是个优秀的歌唱演员,不过合唱的要求是做到大家一起唱的如同一个人在唱歌一样,最主要是和谐,在同一地方缓气,在同一时间出声,正确地演唱自己的旋律,音调纯正,不跑调。每一个人都善于纯正地演唱,就可保证整个合唱团音调的纯正。这个合唱音响成分称之为音准。但李多的毛病在于过于爱表现了,总是很难和大家合拍,不过她已经改正了许多,要不然今天也不会让她上了。”顾鹏说了一大堆,我和纪颜听的不是太明白,只好拼命点头。看来他是来上厕所的,和我们说完,又朝排练室去了。
“和谐。”纪颜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疑惑地问他什么意思,他却说随口说说罢了。
正在这时候,排练室传来一阵尖叫,接着是一大片人嘈杂的呼喊声。
“出事了!”纪颜看上去兴奋貌似高与惊讶。我和他连忙赶过去。
七八个女孩围在一起。我们进去一看。一个女孩躺在地上,双手捂着喉咙,脸部的五官痛苦的扭曲着,我发现她的喉咙肿胀的厉害,而且带着青黑色。
“让开下。”纪颜叫个个面带惊恐的女孩散开,好给躺在地上的人留足够的呼吸空间,接着他抓着女孩的手,轻声说:“别紧张,放松,我马上救你。”说着他从口袋拿出一个黑袋子,展开一看,居然是一组银针。他拿出一支十厘米左右的插在了女孩的后颈处,又接连插了几跟。黑肿开始消退,伤口处留出很多乌黑的血,而且非常臭。女孩的脸色稍好了点,但惨白的吓人。一阵忙碌后,纪颜也满头大汗。
“怎么回事?”我忙问纪颜,他收起银针,擦了擦汗。
“不太清楚,看上去像中毒,如果不把血放出来她会窒息的。但现在虽然好点,但肯定的是这段时间她的喉咙事无法出声了,更别提唱歌了。”纪颜神色黯淡地说。当然,我们没有说太大声。像这种事情要看当事人的了,如果报警其实也能立案。
由于救了那个女孩子,纪颜一下子就引起了周围的女生的注意,呼啦一下就被围了起来,问这问那,还好李多一下把纪颜拉了出来,并做了简单的介绍,我们才得以逃脱。
“魏晓雪的位置只好暂时让凌凤顶吧。”顾老师交叉着手放在胸前,叹了口气。原来出事的女孩子叫魏晓雪,蛮可怜的,练了这么久突然因为意外就下来了。顾老师叫大家恢复下状态,准备正式排练次。而魏雪被送到了附近的医院,旁边的女生议论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事怎么解决,我看八成凌凤下的毒。”
“是啊,你说会不会有pol.ice来。”
“难说,不过无所谓,凌家有的是钱。”女生们趁着休息时间,聚在一团咬耳朵,虽说是咬耳朵,其实声音大的我都能听见些了。这时候凌凤换好了衣服从这里走过,头都没动,鼻孔发出了哼的一声,接着甩下一句“嫉妒。”就去顾老师那里了。
合唱团的总人数并不多,因为每多一个人,演唱的难度就增加一分,除开凌凤,李多,吕绿三人,还有另外七人。叶就是说虽然说是合唱团,其实上去唱得也就十人。顾老师在一旁指挥,而且旁边还有录音,以便让她们自己听听,找找缺点。
据说这次唱的曲目有三个待选,由于属于小合唱,所以选的曲目并不十分宽裕。这三首歌分别是《我的祖国》,《爱我中华》和《饮酒歌》。我们站在门外停她们演唱,的确很好听,难怪这学校的合唱团非常著名。短暂的演练后,顾老师把大家叫在一起听录音,以便找找不足的地方。我们也去了。其中一个女孩子去上厕所了,厕所在四楼。
录音放到一半,忽然声音有些异样,在美丽的合音之中好像有别的声音,而且不只我,大家都听见了。于是顾老师把那部分声音放慢。
“一个接着一个,帷幕已经拉开,美丽的姑娘在风中舞蹈,却无法唱出歌来。”放来放去却只有这一句。众人脸上多有恐惧之色,由于在排练的时候窗帘是拉上的,排练室不是很明亮。
“可能是混进的杂音吧,大家不要在意,继续,我们时间不多。”顾老师拍了拍手,回顾一下,却发现少了一个人,原来上厕所的女孩仍未回来。顾老师只好亲自上去找她,学生们就原地休息聊天。
“据说这里曾经有个前辈吊死了自己,”吕绿面带愁容地说,“就是二十年前,她们是学校最优秀的合唱演员,但其中一人却那样结束了生命。”
“上吊也没什么特别啊。”我问。这时候李多神秘地回答。
“你不知道了吧,她从这里楼顶跳下来,但不是用绳子帮着自己的喉咙,而是。”她还没说完,我听见被窗帘拉上的窗户发出砰砰的撞击声,似乎有人拍打一样。整个排练室安静下来,砰砰声在这里回荡起来,纪颜和我走了过去,旁边几个女孩子都吓的躲一边去了。
我过去慢慢打开了窗帘,首先看见的是一只手。
它不停的拍打着窗户,上面全是血迹,我把窗帘全部拉开,一个人被吊在外面,正是刚才上厕所的女孩。
你们看过被鱼钩钓上来的鱼么。
现在就是,女孩痛苦的双手拍打着窗户,两脚乱蹬,和被钓上来的鱼一样,拼命而无助的挣扎,头高昂着,喉咙里一根细线钓着,而且在向外喷血。血液飞溅在窗户上。我们都惊呆了。
“快救人啊!”还是纪颜大喊一句,冲过去打开窗户,众人才清醒过来,七手八脚的去帮忙,可是很难放她下来,而且女孩剧烈的抖动,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等到上面的人去剪掉钓住她喉咙的细线时,她已经不会动了。尸体被抬了进来。
“美丽的姑娘在风中舞蹈,却无法唱出歌来”吕绿一边哭着,一边低声念道。
“那个前辈,就是这样自杀的。”李多缓缓地说。如果刚才的中毒还不算太严重,那这次已经出人命了,合唱团所有的人员都被阴影笼罩着,大都在旁边哭泣。
pol.ice很快就来了,对众人盘问着,忽然凌凤高声叫起来:“够了!pol.ice根本没用的,我们全都会被杀死!”一位女警试图按住她,但无济于事,因为还有几个女生也发出类似的呼喊。场面一片混乱。录音机有响了起来,依旧是刚才那个声音,空灵好听。
“当白色变成红色,公主沉默了。”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偌大的训练室之能听见录音机沙沙的声音。大家都惊恐地望着收音机,仿佛那里会出来怪物一样。凌凤怪趁着pol.ice分了心,跑了出去。
“我可不想呆在这里等死!”我和纪颜追了除去,但她走得很快,我们拉布住她。当凌凤走到二楼口,忽然一阵风吹来,原本摆在楼梯转角的石膏像掉在了地上,砸碎了。紧接着,凌凤的脚一滑,整个人从楼梯飞了出去纪颜没拉住,她摔了下去,最后面朝下躺在石膏象的碎片上,不动了,等我们走下去把她翻过来,发现她的喉咙被一大块碎片插穿了,石膏碎片都被血染成了红色。凌凤大睁着眼睛,带着不解和迷茫离开了。
“当白色变成红色,公主沉默了。”大家开始默默地念着。短短十几分钟,居然连续死了两人。连那些警官都有点胆寒了。所有的合唱团的人员脸色都变了,李多还好,只是紧皱着眉头不说话。吕绿独自坐在一边,脸色苍白。上去察看四楼厕所的警官也回来了,并无任何异常,帮在开始那个女孩子喉咙里的是鱼线,另一端在楼顶的水管上。喉咙里面的是铁钩,也是四楼储藏室里面的,原本是以前钓鱼俱乐部留下
来的。
“太奇怪了。”纪颜望着我说,“每次那歌声响起后就有人死去,而且第一个是把自己用鱼钩吊死,第二个却看上去像是意外。而且凌凤原本是替补的,要不是那个叫魏晓雪的女孩突然喉咙出了意外,刚才的合唱轮不到她。”
“你的意思是,刚才合唱的十人,甚至,”我压低了声音,
“甚至包括李多都有危险。”
“的确,刚才凌凤就站在左边第二个,而第一个,则是第一死的女孩。”
“第三个是谁?”我忍不住问道。纪颜摇头。
“不记得了,只知道李多和那个叫吕绿的女孩子是第五和第六个。我觉得最好搞清楚二十年前这里的合唱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点点头。落蕾决定先回报社查查看,而我和纪颜决定呆在这里,看看有什么线索。
剩下的七个女孩一直呆在排练室,出了这种事,本来的演出当然取消了,而且消息被严密封锁了起来,学校就是这样,如果是某个学生取得什么成就,比如最近那个获得上百发明奖项的女生,他们就大肆宣扬,也不核对是否是事实,但只要有影响学校声誉的事,就恨不得连身上的衣服也拔拉下来,去遮遮掩掩。先后来了几位领导,都和带队的警官嘀咕着。当然,我们也照例被进行了盘问,没有结果后,被告知呆在这里,不能随意行动。
在后来来的几个人中,有两个引起了我和纪颜的注意。
这一男一女的确非常反常。
男的叫凌水源,自然,他就是凌凤的父亲,他看上去非常年轻,那里像有着二十岁女儿的人,但面对爱女惨死,他虽然悲伤,却极力克制,在配合pol.ice的调查。他还在走到吕绿面前,原来吕绿和凌凤还是中学好友,不过凌凤在进入大学后就和这位朋友渐渐疏远了。
我们之所以注意他,完全是因为顾老师对他的态度。不知道各位是否见识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句。总之顾老师一看见凌水源当真是双眼通红,压根咬紧,甚至嘴角都在抽搐。但当凌水源走来和他说话时候,顾老师又恢复常态,冷静下来,这点,我和纪颜都注意到了。
而第二个人,也就是开始喉咙受伤的女生的母亲。顾老师只称呼她叫遥遥的母亲。我们也姑且这样喊吧。
这位母亲出乎我们意料的平静,只是来询问下女儿,不,或者似乎应该说是来确认下女儿的伤势。
“遥遥是不是在彩排前就喉咙出问题了?”她问得过于急切,自己也发现不对,连忙掩饰说:“她没什么大毛病吧?”顾老师安慰她几句,她也就安心了,把衣服抚平了下,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和纪颜说了下,我们有相同的想法,那就是这位遥遥的母亲一定知道些什么。
当她要离开的时候,我和纪颜拦住了他。由于开始又人向她说过,是纪颜救了遥遥,这位母亲还是感谢了下,不过倒又点敷衍的味道。
“不用谢,其实您女儿不用我急救过几天那毒血自己也会排出对吧,我不过一时心急而已。相信您女儿现在已经没大碍了。”
遥遥的母亲愣了下,冷着脸说:“我家里还炖着汤呢,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说完便想走。
“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想和您谈谈。”纪颜依旧笑着说,“我相信你也不想看到这几个和您女儿一般年纪的女孩子惨死吧,我希望您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遥遥的母亲依旧不说话,只是站在楼梯口,盯着那具备白布盖着的尸体久久不语。
“我们找个地方谈吧。”她终于说。三人转过了人群,在不远处的走廊聊了起来。
“我真的无能为力,我只想保住我们家遥遥,其实我想你们猜到了,老实说吧,我在遥遥中午的饮水里放了特殊的药,在短时间可以让人无法发声,只要她今天别去参加什么合唱表演,她就不会有事了。”
“你不觉得太自私了么,那两个惨死的女孩也是无辜的。”我忍不住责问她。谁知道遥遥的母亲冷笑了声,那笑声差点让我发寒。
“无辜?可能她们是无辜的,但她们的上一辈就难说了。告诉你,我在二十年前,也是这个学校的合唱团成员,我亲眼目睹了那出惨剧,那场本来根本不应该发生的惨剧,也是十个人,但只有我活了下来。”她的话让我们大吃一惊。
“第一个死的就是风铃,她虽然姓田,但我们都爱叫她风铃,因为她是合唱团里声音最好听的,宛如风铃一样,清脆悦耳,闭着眼睛听她唱歌,整个人都会放松下来,加上她长得非常漂亮,成绩优秀,她几乎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女孩子,追她的人不胜其数,那时候她还经常带着她弟弟来学校。
在合唱团里的人都知道,风铃的意中人是谁,就是我们当年的乐团老师,也就是对面站着的那个男人。”遥遥的母亲朝着前面指去。我们顺着望过去,居然就是凌水源。难怪他给女儿取名叫凌凤。
“但好景不长,本来那个男人和风铃办的恋情只有我们一起的姐妹极少数人了解,可不知道谁捅了出去。你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学校对这种事可是无法容忍的,尤其凌水源还是老师。事情立即就风言风语的传了起来,最先散播的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当时的系主任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是一个经常暴怒的中年妇女。“说到这里,遥遥的母亲忽然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本是我女儿现在经常用来形容我的词汇。”
“说远了,系主任逼着风铃写检查,甚至还想让全校都知道,说要以她为典型,来整顿学校风纪。合唱团也被暂时停止。而且凌水源居然还在那时候和风铃说分手,虽然说是迫于压力,但实际上已经给风铃最重的打击了。自杀的那天,她始终对我说,她的声音害了她。我们还安慰她,结果第二天早上,我们就发现她用鱼线和鱼钩把自己钓死在楼顶。这事被校方草草结束,因为风铃的家人都在外地,当时送葬的时候她弟弟哭得很厉害,而且非常仇恨地看着我们。
我们都以为事情结束了,但是,在一次合唱团的集体排练中,我由于感冒没去,逃过一劫,但我的姐妹们,却在排练室里活活的烧死了。后来虽然校方极力掩饰,但我还是知道了,排练室是被人从外面锁了门,在浇上了汽油。当她们的尸体被一具抬出来的时候,都是那种捂着喉咙的痛苦的样子,后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坐噩梦,有时候梦见风铃,有时候梦见我那些姐妹。直道遇见我先生,结婚生子后才安宁起来。但我不死心,虽然大家谣传是风铃回来报复,说她报复把事情说出去的人。但我绝对不相信!”
“噢?为什么?”纪颜忽然问到,遥遥的母亲愣了下,转过头咬着嘴唇说:“反正风铃不是这种人,因为就是她昨天托梦让我千万别让遥遥去排练。”
她说到这里,忽然流了眼泪下来。
“对了,风铃是不时经常唱一首歌,好像歌词前面是这样的‘帷幕已经拉开,一个接着一个,美丽的姑娘在风中舞蹈,却无法唱出歌来。当白色变成红色,公主沉默了。’后面还有么?”纪颜问她,但遥遥的母亲面带疑色。
“这是首诗,但并不是风铃经常唱的,好像是她弟弟写的,她弟弟很有才华,年纪不打,但居然会写歌词,后来风铃找到凌水源作了曲。我记得后面还有,好像是。”她在慢慢回忆,但这时候对面的排练室又炸锅了。所有人冲了进去。我和纪颜心头一沉,难道又出事了?
果然,本来已经被拔去插头的录音机再次响起。
“粉碎了的心刺穿了我的咽喉,望着你我无力说爱。”遥遥的母亲几乎和录音机同时念出这一句。但她奇怪地说了句,这不是风铃的声音。我们呆立着,谁也不明白这又暗示了什么。一位脸色苍白,嘴唇干涸的高个子女生,大概口渴了,拿了个玻璃杯子去倒了点水喝。
纪颜一直望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冲女孩喊:“放下杯子!”并朝女孩跑去。
但是太晚了。
我们听见了砰的一声爆裂的声音,刚把玻璃杯送到嘴边的女孩现在已经躺在了地上,双手捂着喉咙,不停的朝外吐血。身边全是碎玻璃渣子。玻璃杯居然爆炸了,碎片全部掉进了她的喉咙里。她如同被电击一样痛苦地在地上发抖,双脚不停的踢着旁边的柜子,一下一下,被玻璃刺穿的喉咙发布处任何声音。但我们去没有丝毫的办法,甚至连缓解她的疼痛都无法做到。等到医生上来的时候,女孩已经断气了。大家开始放声大哭,连我也不忍再栽这里呆下去。纪颜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把女孩睁着的眼睛抚平。剩下来的七人,每个人都无神的做在地上,一向坚强的李多,似乎也嗅到了死神镰刀上的味道了,不过她依然安慰着吕绿。纪颜看了看吕绿,走过去问到。
“几点了?”
吕绿缓过神来,看了看表,小声回答说:“快五点了。”纪颜让她们俩人坐好,并说了些安慰地话。pol.ice已久照意外处理,虽然他们也觉得这意外也太意外了。
死去的三名女孩除凌凤外这两名我们问了下,果然,被鱼钩钓死的女孩是当年系主任的小女儿,居然还是将近四十岁才生的,所以被家里看作掌上明珠,而刚才背玻璃杯炸死的女孩却是曾经当面侮辱并扇了风铃一耳光的人的女儿,据说这个人也很喜欢凌水源。
“这种报复似乎太过于狠毒了,我总觉得似乎还有别的事隐藏其中。”纪颜知道几人的身世后,疑惑地说,我也觉得奇怪,如果要报复的话,以这种形式好像过于残忍了,难道只为了让那些人体会失去亲人的痛苦?我们又去查其余几人,果然除了李多和吕绿外,她们的父母都和风铃的死有着或多或少的瓜葛。
“这些女孩子都是谁选入合唱团的?”纪颜忽然问我。我一想,忽然惊问道:“你是说顾鹏?”
纪颜默然不语,半天才说:“你记得风铃曾经有个弟弟么,好像如果活到现在,正好和顾鹏年纪差不多,而且你也看见了,他看凌水源的眼神,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讲,风铃的弟弟可能把仇恨斗集中在凌水源身上。”这样一想似乎比较合理,如果要证实的话,就必须查查顾鹏的资料了。这时候,我接到了个电话,是落蕾打的。
按照落蕾的查找,的确这个学校出过合唱团人员在排练时候被大火烧死的事,而且日期就是今天。
顾鹏的资料很快被打听到了,这方面在报社做事的我多少有点优势,果然如纪颜所想,他的资料只有成年以后的,而且他不是本地人,是外地来应聘的,所有合唱团的成员,大部分都是他主动去邀请的,那些女孩子有的还是在他的长期劝导下才加入合唱团。为什么说是大部分,因为李多不是,李多跟着吕绿来的。
这个时候,发生了更加令我们没想到的事情。凌水源不知道和顾鹏说了什么,以致使后者突然性情大变,居然打了起来。好不容易分开他们,顾鹏高声叫着“姐姐不会原谅你。”在场的人都惊讶了,包括遥遥的母亲和凌水源。顾鹏自己也发觉失言。连忙想走进排练室。但我和纪颜冲过去抓住了他的手。
“你就是她弟弟?为报复这么做值得么?”纪颜愤怒地喊着,顾鹏呆住了,随即恶狠狠地甩开手,从怀里掏出把匕首向凌水源扑去。并且把他作为人质向墙角走去。
“都是因为你,我知道是你害死姐姐的。”顾鹏一边哭着,一边把匕首往凌水源的脖子又勒紧了些。凌水源默然无语,仿佛心甘情愿赴死一般。在场的pol.ice都拔出了枪对着顾鹏,并让他放下匕首。现场进入了僵持状态。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两人身上,身后的排练室再次穿出刚才的声音。
“我期待,像鸟儿一样,驰骋在天空。”顾鹏呆了一下,放开了凌水源,一位pol.ice马上拖走了凌水源。pol.ice包围了他,顾鹏环视四周,望着我们却又好像对谁说似的。
“我走了,这仇恨永远不会消失。”说完,从楼上的窗口飞身跳下,我们赶到楼下的时候,发现他的头已经触到石头死了。
“结束了。”我看着顾鹏的尸体,长叹一口气。
但纪颜却依旧眉头紧锁。“真的结束了?我还是觉得似乎有很多疑惑,但又说不上来。”我拍了拍他,“别说了,或许是你的多疑罢了。”
事情看上去真的结束了。录音机的确没在响了,大家松了口气。李多带着吕绿也走了出来。
“他到底是怎么杀了那三个女孩的,我一直想不明白。”纪颜始终不快的感觉。李多拉着他的手撒娇道:“别管了,反正不是都解决了么。”
“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去查查,始终有点不放心。”说完,他拉开李多的手,叫我送她们回去,自己转身回去了。我只好开车送她们回寝室。
回到报社,还没坐稳,纪颜就打电话给我。
“二十年前那些被烧死的女生中,有一个是姓顾的。”他的第一句话就让我觉得奇怪。
“他的确是位姐姐报仇,但不是风铃,是在事故中被烧死的其中一个。”纪颜着急的喊道,
“你的意思是,难道?”我也大惊。
“没错,你赶快回来,到排练室,我等你,记住,不要告诉李多。”说完他就挂了。我打车回到排练室,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校园非常热闹,夜色中到处都是一对对的情侣,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叫风铃的女孩,或许她晚生二十年,根本没那种悲剧产生。
来澳排练室,和外面相反,非常的冷寂,果然,纪颜正站在门口等我。见我来了,立即迎上来。
“顾鹏不是风铃的弟弟,据说,那次的大火是凌水源放的,为的是报复把秘密说出去的合唱团的女生,可能顾鹏是因为这个才想杀凌水源,还有,你知道谁是第一个进合唱团的么?”我摇头,纪颜正色说:“是吕绿。”
“这代表什么?”我也奇怪道。
“我去问过李多,吕绿是从国外转来的,所有的资料都是空白,而且也不住在学校里,她在外面租了房子。”我想想,的确,下午送她回去的时候她拒绝了。
“而且,又有个女孩子在回家的途中被车子撞死了。”纪颜最后的话让我吃惊。
“记得那个遥遥么,她的母亲找到我,那个女孩子现在失踪了,独自一人离开了医院,”排练室的灯忽然亮了起来。并且传出了悠扬的歌声。
纪颜看了看我,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要上去了,虽然我是极不情愿的。
我们几乎是摸索着上去的,三楼的排练室果然亮着灯,里面还有歌声。走进去一看,居然有两个人。
一个是那个叫遥遥的女孩子,另外一个,就是吕绿。她们仿佛根本不对我们的到来感到吃惊。
“我知道你还会再来的。”吕绿望着纪颜笑道,和白天不同,完全没有那种青涩感,仿佛变了个人。旁边的遥遥也只是笑着站在那里不说话。
“你到底是谁?”纪颜厉声问道。
“没必要这么凶,反正姐姐已经回来了,该死的,都死了。”吕绿口气平稳,清脆的声音在排练室回荡。
“你才是风铃的弟弟?”我也惊讶,不是弟弟么。吕绿笑了笑,把衣服脱去,他居然是男的,但就算男扮女装,他现在也三十多岁了啊。
“巨大的悲痛或者刺激,可以使人停止生长,连声带也不会变化。”吕绿仿佛知道我想什么,依旧笑着解释。
“我不过是按照姐姐的意愿做罢了,我和姐姐既要复仇,让那些人知道丧失亲人的滋味,同样,姐姐也要再次回来,不过,姐姐需要一个身体。所以她才托梦给那个女人。”我看了看遥遥,她好像和白天的样子有了些变化,似乎更漂亮了。
“你知道到底是谁把姐姐和那个男人的事传出去的么,就是那个遥遥的母亲,还真是恬不知耻啊,嫉妒使她出卖了最好的朋友。她给女儿服下的药都是按照梦中姐姐告知的方法去配的,她天真的以为姐姐原谅了她,其实只是她的女儿最适合作容器罢了。”我和纪颜都骇然无语,没有比把亲人之间变成漠然路人更好的报复办法了,简直生不如死。
“我很奇怪,下午的时候你似乎就看出了我来。”吕绿终于换了种表情。
“手表,当我问你时间的时候,你的手表是块男式手表,或许你自己也没察觉?当时我心里也只是有点不解,但没有多想,还有,顾鹏是被你利用了吧。”
“是,我告诉他,那火是凌水源放的。他居然轻易的相信了,三十多岁的人居然这么冲动,于是他答应和我联手,我要报复那几个人的后代,而他对能杀死凌水源的女儿也十分高兴。整个的排练室都安排成了巨大的咒阵,只要我愿意,踏入这里的人,都可以被杀死。不过没必要,平息了姐姐的怨气,我就可以让她再次回到这世界上,我可以带着她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隐居起来。”吕绿骄傲地叙述着,说到后面,他的眼睛居然冒着兴奋的光,仿佛看见了美好的未来。
“其实,那场火是你放的吧?”纪颜继续平静地说,“我问过当年的人,有人看见一个孩子从排练室慌张的跑出来,随后,排练室燃起了大火,门被人封死了。”吕绿不说话了,面部开始狰狞了起来。
“唱完这首歌,姐姐就会回来了,我的一切也算没白费。”吕绿不理会我们,继续和遥遥一起唱歌。歌正是今天录音机里的歌。
“帷幕已经拉开,一个接着一个,美丽的姑娘在风中舞蹈,却无法唱出歌来。当白色变成红色,公主沉默了。粉碎了的心刺穿了我的咽喉,望着你我无力说爱。我期待,像鸟儿一样,驰骋在天空。从天国飞下,再次回到这世上,把你我的手,永远连在一起。”歌声完了,遥遥茫然地望着前面,忽然哇的哭了一声。整个排练室忽然响起了一声很沉重的女性的叹息声。吕绿大惊,抬着头在排练室里大喊,“姐姐,姐姐,你在么?”但回应他的不过是回声而已,反观遥遥,疑惑而望着四周,不知所措。
“别喊了,你姐姐回不来了,死去的人本就不该再回到这世上。”纪颜说,吕绿愤怒的走过来,他本来俊秀的五官已经完全扭曲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企图去抓纪颜的衣领,但纪颜轻松的躲闪了。
“你在排练室设下咒阵,你就成了踏入这里的女生的死神。你想让他们怎么死,她们就如同木偶一样按照你的剧本去死。而你想把这些推到被烧死的二十年前的那些人身上。你和你姐姐导演了一场好戏,可惜,当我第一次踏进这里,就已经发现这里不对,虽然我没来得及破解掉你的咒阵,但遥遥的身上,始终有根针我没有拔去。在她的后颈,一根如头发丝细的针,附有银针的身体,是无法被附体转生的。其实我本来是打算晚点拔,本意是治疗她的喉咙,结果却歪打正着了,或许,这一切都安排好了。”纪颜说完,走到遥遥面前,从脖子那里拔出一根针,要不是借着反光,那里看的到。
吕绿痛苦地嚎叫着,跪倒在地上。
“那些女孩子根本没有错,你却如此残忍地杀害她们,还有二十年前被你烧死的那些人,你自己好好反思下,靠着这样复活的姐姐,还是你愿意见到的么?”纪颜把遥遥扶了过来交给我。转身又对跪在地上底着头的吕绿说:“你既然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却反而变本加厉的实施给别人。”纪颜不在说话,和我一起走出了排练室。
我回头望了望吕绿,他始终跪在那里没有动。
遥遥的母亲再次看见遥遥几乎要疯了,使劲地亲着女儿。随后的谈话中,她承认是她把风铃的事告诉了学校,至今她仍旧非常后悔,我们没把事情真相告诉她,只说是在学校里找到遥遥的。
至于凌水源,他那次看到吕绿,就发觉他和风铃太相像了,回去后,女儿的死和今天看见吕绿竟然使他突然难以自拔,在自责中服毒自尽了。而吕绿,我们再也没见过他了,学校的资料里,对他只有短短几字的说明,此人已经转学。
李多经常不快地抱怨,抱怨为什么吕绿不辞而别,都没告诉她,纪颜一直安慰她。她也就渐渐忘去了。直到一个月后,李多接到了吕绿寄来的礼物。上面写着的地址离这里很远。
是一盘磁带,我们听了听,就是那首歌,那首他做的词,凌水源谱曲的歌。是他唱的,不过现在听上去却非常的清澈好听。
“风铃是姓田吧?”我问纪颜,纪颜笑,“你是想问吕绿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么?”我点点头。
“
笨啊,吕绿就是吕吕勒,双吕就是田字啊。”纪颜开心的笑道。我摸了摸头,也笑道,“原来是这样。”
第二十八夜 开眼
经常有读者对我说,为什么不写写下蛊呢?我经常犹豫不决,到不是不想写,只是这个实在太奇妙了,远不是外行人可以写的,若是胡编乱造,颇有亵渎之嫌。于是迟迟不敢下笔,直到今天才想写下这个故事,只是前面必须交代另外一个故事,因为直接写蛊的话,有点唐突感。在平安夜的故事写完后,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女孩子,她非常干脆地说:“我必须和你谈谈。”
在谈话中,我了解到原来她居然和故事中有部分相似的经历,我不免感到好奇,无奈中国的电话费实在惊人,故事听上去颇长,于是我们决定在qq上聊。
以下是我和她的对话。
“我是名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别看我比你小,但我的经历绝对比你要多。”我向来不爱说话,所以大部分都在看她打字。
“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我也希望自己有一段爱情,而且在大一的时候,这段爱情真的来了。我遇见了个男孩,最起码,在当时我还是非常爱他的。
大二的时候,我们,不,应该是我,为短暂的欢愉付出了代价,我去做了一次人流。当时他也在我旁边,握着我的手。他扶着我走进手术室。那不是个大医院,因为我怕在医院遇见熟人,他更怕,我们两个人如同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偷偷摸摸地找了个小医院,一个外表看上去破旧,里面看上去更破旧的医院,但收费却比正规的手术要便宜一半。在我进去的时候,等候室的长木椅子上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孤独一人,看上去也是个大学生,我当时心想,起码我比她要好点。
作手术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天很阴,很冷,很沉,仿佛就盖在你头顶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手术室不大,只有一张手术床,旁边摆放了许多器械,在房间里泛着冷光。我忽然畏惧了,因为我感觉到肚子里的生命在拼命抵抗着,那天,我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
那个男人,居然在我背后顶住我,他不耐烦地说了句‘别怕,很快的,不痛。’里面有一位医生,带着大大的口罩,把整个脸都藏了起来,只露出两只鹰眼,神情漠然得看着我们俩。
‘快点,别磨蹭了。’他低喊了句。男友出去了,顺便把手术室的门轰地带上了。我无助的双手捂着肚子,向那张床走去,并爬了上去。
“诱导还是附加吸引?”医生翻弄着器械,那些东西碰撞的声音非常清脆,在房间里回荡。我被他问住了,一时没明白。他见我不说话,叹了口气。
“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医生略有些惊讶,怔了一下,随即说,“那不能用诱导了,用附加吸引吧。而且,最好打麻醉吧,不然会很疼得。”他转过身,又嘀咕道:“都四个多月了,真是太不注意了。”
我拒绝了麻醉的提议,我忽然有种非常迫切的想法,我要把这个孩子,这个不完整的孩子生下来,我要把这痛记忆辈子。医生劝了我几句,见没反应,只好照做。
我选择的是器械流产。的确,我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冰冷的手术工具进入我身体的时候,第一感觉不是痛,而是一种撕裂的感觉,随之而来的疼痛直接传遍了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的身体剧烈的收缩了一下。手术过程我不想再回忆了,总之,我一直在手术室里痛苦的尖叫着,那种叫声连我自己都听得吓人。
当手术结束的时候,他进来了,一脸的不安,甚至不敢正视我的眼睛。我虽然虚弱,但神智却很清醒,我一再要求看看从我身体里拿走的那一部分血肉。医生迟疑了下。叫护士抱过来给我。
我也惊讶了,他出奇的大。四个月怎么会这么大。他已经有性别了,是个男孩,头很大,我有种感觉,这个孩子如果真能生下来一定会很聪明很可爱。
我转过头,挥了挥手,眼泪无法自制的流了下来,护士又把孩子抱给了我男友,他颤抖着接过孩子。沉默了一下。忽然把手伸向孩子的脸。
27周的胎儿才能把眼睛发育完全并睁开,所以,他现在是紧闭着的。我男友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用手把孩子的眼皮打开了。一边的医生转过来,喊了句:“不要!”但是,我男友已经打开了。
我并没有看到里面什么样子,但是他突然惊恐地把孩子往地上一扔,踉跄的往后面退,甚至人都摔到了地上,一边用手指着那孩子,一边打张着嘴巴,吐出几个字来。
“洞,洞,黑洞。”他似乎吓坏了。我鄙夷地看着他,这个我曾经深爱的男人现在我看来却无比丑陋。医生走了过来,把孩子重新抱起来。
“当然是黑洞,眼睛又没发育好,不过,像这样流下来的孩子,最好还是别去看他们没长好的的眼睛,开眼之后,据说很麻烦的。”医生的语气一直都是非常冷淡,或许他看这种事太多了。
好在流血不多,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男友一直面带愧色地在床边陪伴我,但等我能下地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手。他没有挽留,也很自然的答应了,这段爱情,就这样和大多数人一样,变成了记忆深处的一道疤痕,只不过,我的比别人要重一些。
在分手后,其实我更痛苦,大量的喝酒,旷课,我以堕落的方式惩罚我自己,室友们在劝阻无效后开始远离我,我成了真正的意义上的孤独者。我甚至还接触了viper,那种摇头丸,暂时的神经麻痹,使我可以好受一点。这种日子持续了半年,直到我有一次在吸食过量之后,一头撞在了凳子角上,我捂着鲜血喷涌的伤口,疼痛让我苏醒了,我发现我应该要好好活下去,虽然额头的疤现在都无法去除,但我却带着感恩的心去看待它,毕竟,我再次活了过来。
后来的事比较平淡了,我努力学习,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和那个男人的联系更加少了,只是例行的问候,要说不恨他不可能,但发现现在冷漠比恨更多点。
但其实,真正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今年六月份,我的大学同学铃的孩子满月,大家都来庆贺,当然,也包括我的前任男友,我们很友好的寒暄了几句,席间他似乎有很多事要告诉我,但我脸上的表情,让他欲言又止。说老实话,才这么短时间,他变化的很厉害,消瘦而虚弱,眼睛旁边深深的黑眼圈,头上的白发居然也依稀可见了。
铃生了个儿子,非常可爱,胖乎乎的,只是一点不好,非常爱哭,而且那哭声让人听得发毛,如同有东西在抓一样。还好人多,到也不是很难受。这时候有同学打趣,说大家轮流来抱这个孩子,看看孩子喜欢谁。
游戏开始了,每个人抱着孩子都无法阻止他哭泣,每抱一个引起的都是一阵大笑,铃两夫妻看的哭笑不得。一直到他,我的男友,他颤抖的把孩子抱过来,只是一下,那孩子如同触电一样,哭声嘎然而止。全场的人不在晒笑了,而是非常惊讶的看着他。
孩子笑了。很漂亮。但在我看来,我觉得他笑得很诡异,不像一个孩子的笑容。
我的前男友的眼睛里忽然有点异样,他想把孩子还给下一个人,但大家都在起哄,连铃两夫妻也说让他多抱抱,还要他做孩子的干爹,无奈,他只好继续抱着。
这个时候,孩子忽然在他怀里摸索起来,小手一直向上摸去,直到摸到他的眼睛。
我的前男友不动了,任凭那只小手摸着。等到铃把孩子抱走,我才发现,他原来已经吓得呆立了。宴会结束后,他终于找到我,并一再要求和我谈谈。
他满脸的无措,慌乱的找出根烟,哆嗦地点燃了,猛吸了几口,开始镇定下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想说我走了,我还有很多事。”我有些不耐烦,多看见他的脸几次我就觉得烦燥。他拉住我的手,那手依旧和几年前一样大而厚实,但那种温暖,已经没有了。
“别,别走。”他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满眼的哀求,我忽然心软了,停了下来,听他叙述。
“这几年,对的,就是那次陪你去人流以后,我,我一直坐噩梦,梦见那个孩子,空洞洞的眼窝发着咳人光。接着,我的耳朵边上经常会听见小孩的笑声,早上起来,经常能看到脸上,脖子上,有,有那种婴孩的手印,紫红色的。还有很多怪事。而且最近我会不自觉地去画一些画,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画的都是全部一样的画,我带了一幅,你看看。”忘记说了,我前男友是学美术的,现在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了。我接过他从口袋里拿出的画,对着昏暗的路灯看了起来。
整张画的背景是灰黑色的,涂抹的不是很厉害,里面画了一个头大大的婴孩,双手抱在胸前,卷曲成一团,但他的眼睛是睁开的,里面空洞洞的,但又有一种如同黑洞一样的吸力,仿佛能把看的人灵魂都吸进去一样。我感到有点头晕,立即合上画纸。
“你,想太多了吧,可能是幻觉罢了,再说你们画家不经常都神经兮兮的么。”我冷静了下,把画纸扔还给他。然后一扭身就走了,把他一个人留在路灯下。
几个月后,我听说他办了画展,并力邀我去,我看时间也有空,为了打发无聊的生活,就去看了。
画展的派头挺大,看来他在这方面混得不错,我看了看画展的名称,叫开眼。
总共有几十幅画,全部是画眼睛的,老人的,少年的,男人的,女人的,外国人的,中国人的,各个眼睛全部不同,带着的感情也全部不同,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位很有才华的画家。
在画展厅的中间显著位置,摆着一幅巨大的画。吸引了很多人。
我走过去一看,居然就是他曾经给我看过的那幅。不过放大后看上去显得更加让人不安和冷。在旁边,很多人在小声评论着,有说什么画意深刻,代表了生命的追求,有的说又后现代感的迷茫,诸如此类,我听得直想发笑,全都是扯淡。
当我从画展的后门想出去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拍在我肩膀上。我吓得回头一看,居然是他。
我的前任男友。
“你还是来了。我不得不把他画了出来,仿佛不受控制一样,这样宣泄一下我好过了点。”他的声音很嘶哑,看来又抽了不少烟。过道很黑暗,我看不清楚他的脸。
“少抽点吧,别不爱惜自己身体。”我微叹了口气。把皮包提了下。黑暗之中他似乎呼吸的有点急促。
“你,还是关心我的啊。”
“没别的意思,我看你误会了,我已经有了新的男友了,就快结婚了,我不想再和你纠缠下去,我也不恨你,也不爱你,你我之间没有任何的羁绊了,至于你的悔恨,我接受。”说完我就要走。他默然无语,我好像依稀听见他在抽泣。
我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忽然耳边好像听见了小孩的笑声,咯咯咯,非常的清晰,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正好一束光不知道从哪里射了进来,他正回头往画展走,光照在他的脚上,我看见了。
一个婴孩。
胖胖的,抱着他的小腿,正回过头看我,满是笑容的脸上,两个大大的黑洞,还对着我挥了挥如莲藕段样的小手。我已经不会动弹了,全身的血液如同凝固了一样,直过了十几分钟,我才缓过来。摸索着墙壁走出了过道,重新回到阳光下。
随后的日子里,我经常得知前男友的消息,他过得非常落魄,甚至穷困潦倒,而且还问我借过几次钱。最后一次见他,他已经不成人样了,哪里还有画家的风范。
再后来,我就没有他的消息了,他仿佛失踪了一样。”她的故事停顿了一会,我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她转过话题:“你知道下蛊么?”我一愣,的确,经常听说,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从来不得而知。
“难道,你知道?”我问她。沉默许久,她回过话来。
“是的,因为我就是苗人的后代,不过这里面很复杂,我今天还有事,下次再谈吧。”说完,她下线了我望着显示器有点茫然。我只好等她以后再来联络我了。
第二十九夜 蛊
下午刚打开qq,就见上面一个头像闪个不停,原来是昨天和我聊天的女孩子,全都是问我在不在,回了一句过去,她也正好在线,自然又继续昨天的话题。“昨天说到哪了?哦,是下蛊。”她自问自答了句。
“你知道么,我的原籍是云南苗族,只不过我的外公在年青的时候去了上海闯荡,所以从我母亲开始便居住在上海了。但是,在老家的家谱上,还是有我的名字的。
我见过家谱,有些特殊,所有的男性全部写在左边,所有的女性全部写在右边,夫妻兄弟姐妹又要重新注释。在家族里,男性的名字我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女性的姓的发音时啊土啊不哈呀多。而且这家谱只从宋代开始。因为我的祖先也是从别处迁徙到云南的。”
我想了想,没想到宋代有什么大规模的迁徙事件,于是只好继续看她解释。
“知道宋金战争么,1127年,金军灭北宋,并把徽,钦二帝和众多皇族宫女大臣金银财宝掠回北方。在那场浩劫中,后宫的女人其实已经在之前就开始送走了,总共分成三批,持续了两天。而我的祖先,在当时逃出去的人中是地位最高的,好像是大宋贵人吧。当时就是后宫中的一位嫔妃。她在战乱中和自己的家人逃到了云南苗人的居住地带。你要知道,像这种后宫深闺里的女人,怨气都很重,互相之间经常猜疑也经常争执,有的还会学习些下蛊啊,降头之类的来害人,可惜手法大都不对,下蛊哪里是那么容易,所以也就害人害已,我的那位祖先到了苗家,当时苗族的巫师说,这个宋朝的贵人很适合继承下蛊,因为一来蛊术需要继承者,二来也可以保护当地的族人。
可惜,这么多年来,下蛊已经慢慢衰败了。因为族内对使用蛊的人选由严格的要求。”我看到这里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要求,居然严格到使蛊术慢慢衰败了的程度。
“首先,必须是女性,即便男性会,也不过是一些皮毛,而且,这个女孩还要非常聪明,并且发誓永远不结婚,她们可以有情人,但一旦孩子出世的话,他们就要分开。所以总的来说,蛊术的传承者的命运相对来说比较悲惨。而在我们那一族,好像也只有一位可以真正使用蛊术的,按照辈分,她是和我母亲一辈的,我尊称她一句阿姨。她的房间常年都很很阴暗,有很重的草药味道,大概是为下蛊吧。我每年都要和家人会去看看,但今年回去的时候,向来不太和我说话的阿姨却始终望着我。
忘记说了,自从和那位男友分手我,我的生活开始过得出奇的顺利,无论是工作还是爱情,我也渐渐从阴影总完全走了出来。而这次的将要回去的时候,阿姨忽然对我说了这么一句,她说孩子,自己的幸福不全是自己的,别人的苦难也不光是别人的。并要求和我深谈一次。我忽然有点感触,就答应了。
我们两个盘腿坐在她的房间里,阿姨具体的询问了我所发生的事,当然,对于这样一位长辈我自然不敢有什么隐瞒,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事情叙述完,阿姨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对我说,婴儿的怨是最强的怨,他们对这世界有非常强烈的不舍,他们渴望来到世上。打开眼睛的人,会被他们盯上一辈子。而我没有去开眼,而且阿姨说,我的命极硬,那孩子也不会来找我。”我一时好奇就问了问这个女孩的生日,果然,这一天到真的是历史上经常发生灾难的日子。
“阿姨接着说,如果我愿意,她可以下个蛊,帮助我的男友,摆脱被纠缠的噩运。你可能会觉得奇怪吧,我当时都觉得奇怪,因为似乎在大多数人眼里,蛊术无非是害人的法术,让人倒霉或者家破人亡。但当我向阿姨问起时,她居然笑了起来。
‘蛊术不是那样的,并没有你们传说的那么可怕,怎么说呢,它更像是一种买卖,实施蛊术的人,可以和未来达成交易,或者是一种交换。人的一生中,所有的东西都是由定数的,蛊术可以让你提前预支你的未来。或许听上去有点可怕,但其实很多人觉得未来非常遥远,眼前的利益却唾手可得,所以有很多人穷其一生去追求,结果不果实一场梦罢了。不过蛊术也可以驱邪治病,你的那位朋友非常麻烦。那个孩子是你们生的,却被你们抛弃,他不找你,却缠上了他父亲,如果在不赶快的话,恐怕你的男友这一生都会毁掉了。’我听完后想了很久,我的确已经不在恨他了,甚至有些可怜他,特别是阿姨对我说的,自己的幸福不光是自己的,别人的苦难也不全是别人的。我决定帮他躲过这次灾难。
既然正式决定了,阿姨也就去准备了。当然,其中有很多东西我是无法解释给你的,因为我自己也不是非常了解。只知道蛊术极其复杂,不仅仅材料需要众多,还要特定的时间。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阿姨总共从我身上取走了很多东西。我不能完全都告诉你,因为这毕竟涉及到苗人的秘密。不过大部分还是可以说的。
这些东西包括我的头发,睫毛,血。最奇妙的是,居然还需要我亲手杀得一只公鸡的胃。当一切材料准备妥当的时候。阿姨从她的房间角落里拿出一个深黑色上面封口的瓦罐坛子。我很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
但当罐子打开后我后悔了,气味非常的冲人,我偷偷看了眼,全是墨绿色非常粘稠的东西,阿姨取出了一点,混合了开始的材料。便要正式准备下蛊了。
谈不上什么仪式,她的双手握住我的手,两人把手放入盛有所有材料的一个大的类似于腌制泡菜的坛子里面,不过开口比较宽敞。放进去后,阿姨叮嘱我,等下不管感觉到什么都不要把手拿出来,直到她叫我可以拿为止。
里面的东西很冷,我不禁打了个哆嗦,阿姨坐在我对面,闭起眼睛,不知道在念一些什么。开始并没有发生什么,但过了数分钟后,我感觉坛子里有东西在慢慢拱出来。
我吃了一惊,但紧记阿姨的话,没有把手拿出来。阿姨继续在低声念着,坛子里的东西也晃动的越来越厉害。
我清晰地摸到了。
从坛子里慢慢浮出来的是一个孩子,正确的说是一个孩子的脑袋。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了他肉实的小脸和脖子。接着是胖胖的小手。我开始有点恍惚了,眼泪忽然止不住地流下来,我的眼前不停的浮现当时在医院的情景。一幕幕仿佛像电影一样在眼前迅速的飞过,灰沉的天,阴沉的手术室,那些冰冷泛着寒光的器械,带着冷漠眼神望着我的医生。最后我发现自己穿着单薄的白色连衣裙一个人站在空旷的灰色地面上。非常冷,整个地面上看不见任何东西,接着从远处传来了若有若无的笑声,我顺着声音望去,那里居然慢慢爬过来一个孩子,我再熟悉不过了,他那睁着没有眼睛如同黑洞般凹陷的眼窝,和诡异的笑容。一点一点朝我爬过来,我想躲避,可四面八方到处都是,他们抱者我的腿,胳膊,身体,嘴啊啊的半张着,空洞洞的没有眼球的眼眶对着我。仿佛想说些什么,可我却听不到,最后那些孩子,慢慢的组成了一张大大的婴孩的脸,而我就站在那上面。
终于,我又清醒了过来,透过满是眼泪的眼睛,我发现我依旧坐在阿姨的房间里。四周开始变得非常的暗,我和阿姨坐的如此之近,也要咪其眼睛才能看清楚她。在房间开始由小及大的回荡这孩子的哭声,那哭声撕心裂肺,我几乎要有冲动要讲手离开坛子,我想去找我的孩子,我知道,他在呼唤我。
‘阿何。’阿姨猛地大喊一声,我才恢复了神智,阿何是我在苗族的姓氏。据说,在人意念迷乱的时候,老人会大喊你的姓氏,叫回你的灵魂。
幻觉和房间的声音开始慢慢消散,但坛子却震动的更加厉害。里面响起了非常沉闷而凌厉的叫喊声,就像某种动物一样。而我的手始终摸着里面的他的眼睛的部位,软软的,仿佛一口空布袋子。
我忽然感到疑惑,那孩子只有四个月啊,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好像变得大了很多。阿姨继续念着,速度越来越快,坛子动的也越来越快,终于,她大喊了一声,叫我把手抽出来,她也同时抽出,接着迅速把一个塞子将坛口塞紧。阿姨望着一脸惊恐而疑惑的我,轻轻地说了声结束了。我觉得自己一下虚脱了,然后就晕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醒过来已经是夜晚了。阿姨就在我旁边,房间点起了蜡烛,她为我做了点吃的,吃完后,我恢复了点力气,她才对我慢慢道来。
‘你的孩子的愿望很简单,他只想长大。’阿姨整理着衣物,平淡地对我说。
‘长大?’我不解地问她,阿姨望着我点了点头,继续说:‘是的,他只想长大,因为这是他的最最基本也是最原始的欲望。所以他缠着你朋友,就像寄生虫一样,靠吸取着他的生气来维持着他存在在这世界上的能力。如果时间长了,你朋友就危险了。现在我把他封在那个坛子里,在那个空间,他可以满足自己的愿望,慢慢的长大。直道长到他本应该长的程度。’我听完后,环视了下房子,果然,在那个蜡烛几乎照不到的角落里,静静地摆着一个坛子。我看着它,总觉得他仿佛也在坛子里面望着我一样。
当阿姨送别我的时候告诉我,这件事过去后我会有个好的开始,我的生活会彻底改变起来,只要多关心别人,其实也就是关心自己。这是阿姨最后对我说的话。我问她,是否后悔学习蛊术,她迟疑了下,笑笑说,以前后悔过,不过现在不了,因为有一些事总是需要人去做的,这都是注定好的。我看着阿姨的背景渐渐消失,真不知道还剩下几位如同她这样的蛊术的继承者。后来阿姨还告诉过我,世人都认为下蛊下蛊,关键在于蛊,其实下蛊的关键在于下,下得方法,决定蛊的作用。”她终于说完了。我忍不住回问她,她那个被纠缠的男友后来到底怎么了。可惜她也只是回答,到现在仍旧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这个女孩下了,我回味着这个故事,这次想想为什么历代朝堂,从汉朝开始都对苗族进行大量的压榨和杀戮,苗人的多次起义虽然都以失败告终,但中原的汉人们却始终对他们敬畏有加,谈起苗女无不色变,虽然其中大有夸大之嫌,其实细想下也的确不无道理啊。
第三十夜 买衣
世界上总有几种职业,他们需要经常在深夜工作,当然,谁也不喜欢独自一人在夜晚溜达,但迫于生计又没有办法。开夜车的司机便是其中一种。由于把纪颜的故事整理了一下发到了网上,居然有很多人喜欢,其中居然还有我一个久未见面的初中同学。很久没见,便相约在KFC聊聊。见面后大家问候了几句境况,她似乎面带难色,几次想说什么却又很犹豫。
“你的那位朋友,是不是真的能解决些我们平常人无法解决的怪事呢?”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虽然已经料到,但还是有点惊讶。我问她是否遇见了什么难事,如果我能帮忙一定尽力,她摇摇头。
“不是我,是我父亲。”她非常苦恼地说,“他已经卧床很久了。看了很多医生,花了不少钱,都不见起色,问起他到底怎么回事,父亲总是面带惊恐之色,但平静之后,却总是闭口不答,我没有办法,正好在网上看文章,没想到是你写的,于是想来碰碰运气。”我想想,纪颜并太爱接触陌生人,贸贸然去叫他来他不一定会答应,于是我决定充当回先锋,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同学的家在市中心附近,还是非常考究的住宅区,在门口还有铁门和看门的门卫。每栋楼下面还有摄像头,看来的确是相当安全的房子。
她家在四楼,进去后里面装璜倒是非常适宜,记得初中的时候她家还不算太富有,可能这几年发达了吧。在同学的带领下,我们走进了内屋,里面躺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正歪着脑袋,剧烈的咳嗽,他瘦得很厉害,面黄的像得了肝炎一样,并没发现我们进来了。同学赶忙扶起她父亲。
“您是?”他终于看见我了。同学简短介绍了下我,她父亲有些不快,大概是怪女儿随意告诉别人。
我则说:“伯父,有些病是闷出来的,您不妨告诉我,或者告诉家人,可能有些转机啊,而且我认识些朋友,即便问题棘手,也是可以处理的。”他狐疑的看了看我,加上同学又在旁边规劝,终于答应告诉我,但前提是他女儿必须出去。
“年轻人,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告诉别人。”他虽然带有病态,但眼神依旧锋利,我点了点头。
“其实数年前,我还是位开出租车的司机,开始钱不够,买不起自己的车。你要知道,大凡有自己车的司机都是自己开早班,而晚班让别人开,然后从中抽头,而我,就是专门为人开夜班的。
起初到还顺利,我经验丰富,晚上的客人也算多,直到出了那件事。”伯父吞了口唾沫,又空咳了几声。
“那天是入秋的一个夜晚,天气还算凉爽,开夜班的人都极爱这种夜晚,太热,坐久了身体闷热难受,太冷,两腿冻得发麻。我一个人在抚河大桥那里逛车,没有顾客的时候,我们开着空车寻人叫逛车。
但奇怪的事出现了,我忽然看到前面闪过一个白色人影,是的,你别不相信,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是一个白色人影,就在车头不远处,我下意识的停车。当时已经是快12点了,大桥上一个人也没有。车停在桥上,仿佛随时都会被夜晚吞没一样。我不放心的走下车,发现前面什么东西也没有。我只好重新上车,继续寻客。
没开多久,又是那种感觉,人影仿佛离车子更加近了,我又刹住了车子,这下我连火也熄了。我不敢下去了,呆在驾驶室里面。头靠着方向盘,眼睛死死地盯着车窗外。车灯的光照不了多远,四周黑的吓人。除了风吹动河面的水声,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我当时真的害怕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前面跑出来。我本来想把车子放这里叫人拉走,自己在搭车回家。可是奇怪了,本来就算凌晨几点都车流不断的这里,忽然半天都没一个人,也没一辆车。我听过许多关于夜车的传说,什么搭车的禁忌之类,但只道是大家平日里闲聊扯皮开的玩笑,却从来没当真,没曾想居然真的落到自己头上了。我就这样呆在车子里面。我希望等到天亮在说。
温度开始慢慢降低了,身上开始哆嗦,我有点犯困了,点了根烟,想尽力使自己保持清醒,那时候我不喜欢把烟灰弹在车里,于是把手放伸到车窗外面,一边抽着烟,一边想着事情。
忽然,放在外面的手猛地被人搭了一下,我吓了一跳,把烟都抖落了,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外面响起了个声音。
“师傅,借个火好么么?”我定了定神,原来是个路人,没想到这么晚还有过路车,我很意外。借着车灯的侧光,我眯起眼睛看着这个人。他很年青,几乎比我女儿大不了多少,外面套了件灰色帆布外套,肩膀上扛了个麻布袋子,可能是晚上出工回来晚了吧。这一带有些家具加工店,经常会请一些农村的孩子来打工,每天都做得很晚,工资却异常的少。我为少年点着了烟。那一瞬间,我看清楚了他的脸。那张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脸。
他的皮肤很干燥,前凸的额头,充满血丝和疲倦的单眼皮眼睛,厚厚干裂如久旱的河床的嘴唇,尤其是他的鼻子,出奇的巨大,令我想起了成龙。
忽然,一个非常罪恶的想法如同被按进水里的木瓢一样从我心底浮现出来,当人恐惧的时候会非常自私,自私到根本视别人的生命于无物。因为我想到一个经常出车的老前辈说过,要是晚上开车总是在车前看见人影打转,那就是必要出车祸,坐我们这行的最怕出事,撞坏了车要陪别人钱不说,即便保的住自己的性命,要是把别人撞死了,赔多少钱都不够,撞伤撞残更倒霉,一家人都完了。司机都有条心照不宣的那个什么(我提示他,潜规则)对,就叫潜规则,这词真恰当,那就是撞伤不如撞死,撞死了一了百了。你别不高兴,实际上就是这样,我虽然很久没摸方向盘了,但前些日子不还说一个司机把一孩子来回轧两次么?他还说回头的一次是为了救人。狗屁,老子还不知道他想什么,救人停车不就得了!(他说到这里,有点激动,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同学闻声从外面进来,被他呵斥出去了)。
话扯远了,当时我的确只想保住自己在说,以后就顾不得了。那个年轻人点了烟,谢了声,见我没有走的意思,居然和我攀谈了起来。我和他套了会瓷,便提出要买他的衣服。”
“买他的衣服?”我听了很惊讶,他却挥了挥手,示意我别打断他。
“起初他非常惊讶,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忽然爽朗的笑了起来,并问我要这破衣服干什么。不过是件普通的衣服。我摆摆手,迟疑了下,对他说,我要的是他里面那件贴肉的。这时候他没笑了,警觉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不在说话。我马上和他解释,自己并没别的意思,只是对他说对里面的衣服很感兴趣,想买下来脚老婆也回去做一件。他松口气,把衣服扯了扯。
‘这是俺娘做得,别人不见得做得出来呢,俺娘是村子里的一把好手。’他果然很朴实,居然相信如此荒唐的理由,我马上提出,给他五十,他更惊讶了。我以为他嫌弃少,就拿出张一百给他,并指了指他衣服。这孩子马上答应了,迅速把衣服脱掉,并递给我,而我则把那钱给他。他高兴得拿着钱,不停的对我说谢谢,然后消失在夜色里。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他贴身的衣服么?”伯父转过头问我。我自然摇头,他叹口气。
“我做了件这辈子都后悔的事,做了件让我良心永远不安的事。我见他走远,把衣服整齐的摊开放在车子前面。然后启动车子,在上面来回轧,还下车再三检查,是否轧到了衣服。然后,我继续开车,果然没看见什么所谓的人影了.”
“哦?这时怎么回事?“我奇怪地问。
“你知道应物么?有时候人们为了躲避灾祸,会弄一点假东西来应自己的劫难,被拿来做替身的叫应物,我本来会发生车祸,于是把那孩子的衣服当作应物,来回轧过,就当作了轧了人的劫。这,也是别人教我的。我只是试试,没想到还真有用。
我非常开心,以后便把这事忘记了。那个农村来的年轻人,我也没去再去找他。后来我生意越做越好,很快就买了自己的车。钱也越赚越多。直到到还在这里买了房子。
可是,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我们在醉酒的时候偶然谈起了这应物这件事。其中一人说道。
‘如果是贴身衣服被拿来做了避劫应物的人,大多数都活不长,会死于非命。’
我一听大惊,酒也醒了,马上再三求证,大家都是一致的回答。我草草应付了酒局,马上凭着残存的记忆,在那次遇见那个年轻人的地方附近的木工店到处询问。费了好大的周折,还好他的外貌比较特殊。最后还是在一家非常小的木工铺子里问道了。
‘你说大鼻子小李啊。’老板端着饭碗,漫不经心地说。
‘是啊是啊。’我一见有了眉目,非常高兴,谁知道这位老板却说,小李已经死了,日子就在那此遇见我后后没几天,忽然在做工的时候恍恍惚惚地冲向马路,结果被来往的车子撞死了,他家里都是贫苦农民,由于是自己违反法规,一分钱都没得到,连安葬火花的钱都是这里不多的几个老乡凑的。我听完后当时人就木了。呆立了好久,连老板叫我都没反应。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么自责么。我本没想到他会这样,以为那个年轻人顶多倒霉几天,不料却害了人家性命。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我所能做的只能去经常为他扫墓,祈求他的原谅。并定期去他老家,尽一点微薄之力。每当他的亲人在送我的时候千恩万谢。我都觉得非常羞愧。
时间慢慢过去,每当我闲下来,那人的脸总在我眼前转悠,这件事永远是我的一个心结。我原以为这个秘密会被我带进棺材。但事实证明,有些东西躲不掉的,该来的,始终会来。
在雨竹(我同学的名字)念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一次照例的回家休息,我忽然发现她在拖鞋的时候少了只袜子,我随口问了句。不料她的回答几乎让我吓出一身冷汗。
原来刚才在楼下,雨竹遇见了一个带着宽沿灰帽的人。他的口音不像本地人。经过交谈,雨竹知道他是外地来的,一再要求相要买雨竹的贴身的小物件或者袜子一类的。起初我女儿认为这人很荒唐,甚至呵斥他走开,但这人声泪俱下地央求,并说有特殊用途,是用来救人用的。雨竹心肠软,经不住他的劝说,就把左脚的袜子给他了,临走前,那人给了雨竹一张一百元的钞票。”
“一百元?”我不禁说了句。伯父也停下来,转过头,神情黯然地说:“你也想到了吧?当我把那张钱接过来的一瞬间,就有一种非常不详的感觉。当年我给那年轻人的一百还真不是小数目,而且那种前明明在新币改版后已经很少见了。而且怕是假钱,我一般会在钱的左上角写上一个五角星的符号。我把钱币翻过来一看,果然,那个熟悉符号正在上面。
我的头轰地一下大了。来了。果然来了,虽然这么多年我都尽力向善,我不奢求能得到那孩子的原谅,只希望自己的良心好过点。我还设想过自己的下场,但当他真的来临的时候,而且是报在我自己的后代上时,我却猝不及防。女儿在旁边叫我都没听见。“
“或许不过是巧合啊,您可能多虑了。”我虽然也听得有些奇异,但仍想安慰他。伯父哼了一声。
“我当时也是这样安慰自己。不过我给你看点东西,你就不会这样想了。”他挣扎着想下床。我阻止了他,并在他的提示下,从对面的箱子里翻出了一盘录像带。我非常奇怪,但不便去问,只好放进了录像机。伯父要求我仔细去看。
这是一盘监控录像,我看见日期赫然是几年前的,我明白了,这就是楼下摄像头的录像。录像是黑白的,但还算清晰,不久,画面上出现一个戴着灰色宽沿布帽的人,看不清楚脸,他压得很低,似乎在等什么人。又过了会,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走了过来。我一下就认出来了,这就是我同学。起初的那个奇怪人立即冲上去,拦住雨竹和她说话,雨竹开始没搭理他,两人还起了点小争执。后来那人似乎开始哭了起来。最后,雨竹脱下了袜子,塞给了那人后便走进去了。
拿到袜子后,那人便朝着摄像头走过来。是的,他现在正对着摄像头。我看见他的手慢慢的伸向头部,摘下了帽子。
白色的脸孔,的确,即便在黑白录像带上,那白色也非常渗人,仿佛是油漆刚刚漆过了一样,尤其是那只鼻子,巨大的鼻子,和成龙的非常相似。他的面貌就如同刚才伯父描述的一样。尤其是最后,他居然笑了一下,我发现,他的牙齿都是黑色的,一笑,仿佛没有牙齿一样。周围的人的奇怪地看着他。随后,那人戴上帽子,离开了。
录像带结束了,满屏幕的雪花,而我却仍然没回过神来。伯父从我手中要过遥控,关闭了电视。这才说。
“现在,你相信了吧。”
“可是,你也说这是几年前的事啊,这些年雨竹不是好好的么?”我依旧反问他。伯父摇摇头。用颤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他在折磨我。”伯父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紧闭起眼睛,眉头皱在一起。“看过猫抓老鼠么,抓住,放开,再抓住,再放开,直到猫腻味了为止。现在,我和我女儿,就是那只老鼠。这些年我一直看着雨竹,她想去外地发展,被我阻拦了,想去旅游被我制止了。平日我经常叮嘱她小心这个小心那个。你不会体会我的心情。我无时不刻都在担心她。我就像一个随时等待宣判的囚犯,我生怕忽然一个电话打过来就告诉我女儿出了意外。早知道这种结果,我宁肯自己去死也不想雨竹有事啊。”伯父说完,不禁老泪纵横。我看了也一阵心酸。
“伯父,不如这样,你先必不过于担忧,我回去告诉我的朋友,我相信他能帮助你。”我不知道纪颜是否真有把握,不过他总应该比我们有办法。伯父看了看我,艰难的点了点头。
雨竹把我送出来,一路上总低着头。“真不好意思,浪费你这么多时间,但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爸爸的病好起来。”
我安慰她几句,随后雨竹就上去了。我立即打电话给纪颜,把事情大体上告诉他,并想让他出来一趟,看能否帮的了忙。不料纪颜听完语气大变。
“重要的不是拿去的袜子啊!应物是可以解得,但那张钱才是关键,你赶快叫他们把钱烧掉。然后你把钱灰拿出来再给我,对了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赶来。”我把地址告诉他,纪颜很快挂断了电话。我也再次往雨竹家里赶去。按了很久门铃,大门才打开,她见是我,有点惊讶。
“怎么了?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正在用微波炉帮爸爸热点汤,你也喝点吧。”我看见她双手带着个大大的卡通手套,正准备回身去拿汤。我拉住了她。
“不了,你快去叫伯父把那张钱给我。”雨竹有点糊涂,不过我再三恳求,她还是带着奇怪表情带着我又走进去。
和伯父大致说了一下,他回忆了好久,说是这张钱就带在身边,却一时想不起来了。他一着急,便又剧烈的咳嗽起来。雨竹不知道我们要找什么,还一个劲劝父亲说钱找不到就算了。
我帮着伯父在床上找了很久,终于在被子底下垫着的一件衣服里的口袋翻出了那张钱,果然,还是那种很早版本的百元钞票。我立即走到屋外想点着它,但我发现不必了。
因为厨房已经着起了大火,我刚想过去看一下,又是一声爆炸,一个微波炉的残骸带着汤汁从厨房里面飞出来,砸在门口,整个房子开始迅速的燃烧起来。我立即返回屋子。
“快,房子着火了,伯父我背您出去吧。”我一把拉起他,虽然他看上去十分瘦弱,但身子却异常地重。伯父不停的高喊:“来了,来了,他来了。”一旁的雨竹却根本听不明白。
等伯父下床,火已经蔓延的很快了。不过现在出去还来得及。但我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录像机居然启动了。难道是刚才找钱的时候无意按到了开关?
画面立即出现了,不过却不是我先前看的。
电视里的的确还是那个面色很白的人,背景却是一片漆黑。他没带帽子,整个脸几乎是贴在了镜头上,显得非常畸形,把我们三人都吓了一跳。
“逃不掉的,要么是你,要么是你女儿。”电视里的他居然说了这么一句,那声音就像声带剧烈磨损的人发出来的一样,沙哑的很。随即,电视没有了图像,录像机开始发出剧烈的嘶嘶声,接着从里面飞出了录像带的磁带,到处都是,把伯父和雨竹的脚缠绕在了一起。我们想挣开,但却越来越紧,火已经快烧到卧室了。浓重的烟味和塑料被烧焦的味道开始充满了整个房间。我想把磁带拖到外面去烧,但根本拉不动,原来磁带把录像带和录像机还有电视居然连在了一起。伯父痛苦着,对着电视高喊:“放过我女儿吧,放过我女儿吧。”接着把雨竹推到我身边。
“快,带我女儿走,快点。”伯父对我喊道。雨竹也哭着,不停的喊爸爸,爸爸,我拉住了她,因为伯父已经自己冲向火海了。一下就成了个火人,他不停的痛苦的哀号着,在地上打滚,雨竹大哭起来,根本接受不了,一下晕了过去。
但火已经蔓延过来了,雨竹的父亲已经躺在地上不在动弹了,声音也没有了,我看着大火,神智已经开始不清晰了,难道我真要死在这里?又是一阵剧烈的浓烟,我被呛晕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已经在医院了,旁边躺着雨竹,纪颜正坐我旁边看书,见我醒了,摇着头说:“还好你命大,我到那里的时候看见窗户在冒烟,立即打了火警电话,你们才没事,不过现场还是有具尸体。”我望了望雨竹,发现她却还没醒,纪颜马上解释说:“她也没事,不过受刺激过大,刚才她醒了一次,不过情绪不稳定,所以医生给她打了针。”
虽然头还有点疼,不过还是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纪颜,他听完后低头不语,良久才说:“两个选一个,真是残忍。对了,那张钱呢?”我记得好像最后把钱放进了上衣口袋,于是立即神手去掏。果然还在。
我拿出来一看,那钱却如同在地下存放了千百年一样,都变成黑色了。碰一下就全部破碎了,接着又化成了灰,什么都没剩下。我看着手里的唯一一块残片,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衣服的力量不可怕,可怕的是报复的心。”纪颜从我手中接过碎片,扔出了窗外。他看了看躺在一旁的雨竹。
“倒是她最可怜,永远也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外面已经接近黄昏了,今天太阳的最后一缕光正好照在雨竹脸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她两颊还未干的泪痕。
第三十一夜 吴钩
如今盗墓风气,官方也好,民间也罢,那些个身前荣华富贵,高高在上的君王贵族们,处心积虑的把自己的墓建的如弥诺陶洛斯的迷宫一样复杂,但架不住广大劳动人民在八年抗战中就积累的智慧与勇气,一个个的墓被挖掘出来,试问古今五千年还有几个有名的墓敢说自己是处墓呢?我们这里也不例外,惊闻居然女皇武则天的墓也挖开了,市里的考古学家们就像响应号召一样,积极向中央靠拢,居然也在城市郊区发掘出了一块墓室,而且似乎年代极为久远,据说是春秋末期的。那时候我们这里属于吴越一带。
从随葬品来看,墓室的主人来头不小,不过肯定不是皇帝,估计是大夫一类的大臣。我幸运的被老总派去报道这一件事,既然是两千多年前的古墓,自然我拿起相机就过去了。当然,我也告诉了纪颜,可惜他不是太感兴趣,所以我只好独自一人乘车去了。
我以为自己算去的快的了,没想到那里已经围了厚厚一堆人,都是各大媒体的记者,我好不容易挤进去。其实我没打算搞点什么,只是好奇,想看看古墓到底什么样子。
可惜里面被一条白色塑胶带拦住了,几个穿这制服戴着袖标的人正在努力地把人向外推,我夹在人群中间,如同在波涛中一样,摆来摆去,脚几乎都触不到地。最后还好出来一个看上去像是个头头的秃头男人,他相当的胖,加上外面又裹了件厚重的绿色军大衣,可能越胖越怕冷吧,我看他走几步就跺跺脚,摸摸他硕大滚圆的脑袋。不过他总算把秩序整理了一下。原来胶带后面几米处就是古墓,我看了看,似乎没有预想的那么宏伟,只看到个顶多容一人进出的一个石制小坑,或许里面连着一个巨大的墓地吧。
“到底是谁把消息抖落出去的?来这么多记者,怎么进行发掘工作?”旁边过来个神情严肃剃着平头的男人,额头上有着几条深深的皱纹,眉头挤成了个川字形,两手放在背后,从洞里猫着腰走出来,人未见声先到。秃子连忙低着头,搓着硕大的肥手,结结巴巴而又充满委屈地解释。
“林队,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几乎都同时来的。”我正好被排到了两人左手不远处,加上本人听力甚好,虽然这一点我学生时代的任何一位英语老师绝对不会赞同。
这个被秃子称作林队的人又训斥了几句,接着似乎对洞内的人喊了什么。然后他走到中央,大声对着嘈杂的记者们喊道:“请各位朋友暂时关闭所有的相机,不要拍照,请合作,等下我们会统一给大家一些时间。”重复了几遍后,大家还是自觉地收起了相机。过了下,有几个人从洞里面小心翼翼地搬出几样东西,我看了看,有陶瓷,有铜像,还有些兵器。而其中最令我感到好奇的是一把钩子。
大家都知道,吴钩越剑。吴国的主兵器是钩,而越国则以出产锋利的青铜剑著名。像非常著名的剑师干将莫邪,他们虽然后来在吴国,其实却是越王允常杀害了干将的师傅“铸剑子”才勉强逃往吴国,不过干将后来又逃了,但那是后话,不过由此可见越国的剑的铸造程度已经是当时的顶尖水平了。但吴钩不同,那时一种比较适合水战的武器,虽然后来随着吴的灭亡也消失了,但在当时,还是吴国的标志性的兵器。所以吴越一带的南方人经常说,男儿行千里,腰间系吴钩。
不过这把钩和我以前见过的略有不同。似乎更长,更大,埋没在潮湿的泥土中几十个世纪,却丝毫没有影响它的光泽。
这种钩,上细下宽和弯曲的形状,大概象一只竖起身子来约二尺多长的大螳螂。在它的头上有一个曲向前面的尖嘴的钩,钩的顶上有一根尖出的枪头,它一面可以钩落敌人的兵器,或者钩向敌人的身体,同时也可以刺。在全部钩身的五分之三的地方钩身加宽了,成了外凸内凹一面圆形的小盾牌——盾牌的前面凸出的地方也有一只小枪头——后边凹陷里装了半环形的把手。人的手就握着这把手来使用,手恰好遮在小盾牌的后面被保护者不致为敌人所伤。这后半部犹如螳螂的肚子和尾巴。后来人们在衣袋子所使用的德那“扣手”、“带钩”、以及“如意”,可能就是这种兵器形制的遗留。——只是肚子上和头顶上的枪尖取消了。这种钩的独特和多种用途会让使用者的空间很大,所以春秋战国有名的四大刺客之一——要离才可以凭借这种钩子弥补了自己独臂的缺陷而杀死了吴国第一勇士——庆忌。
据说当时的吴王曾下令百金悬赏好钩,使得很多老百姓荒废田地而去成为钩师去铸钩,吴钩的影响可以一斑。
我突然有种非常强烈的熟悉感,是的,对那把吴钩我觉得似曾相识,就仿佛它曾经是我身体一部分一样。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在那位林队的阻挡下,我们大部分人都没拍到什么,一小时后,现场被封锁,大家也只好扫兴而回,当然,也包括我。
“怎样?古墓好看么?有没有小龙女啊?”回到报社看见落蕾,她笑着打趣道。我也回笑了下,似乎看见那钩后我感觉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了,要是以往肯定和她好好聊天,不过她送了我一个蜡像娃娃,是一个小女孩,我收下了。现在却只想回家躺着休息。我告诉老总回去写专稿,并把照片拿去洗了。
头开始非常痛了,一阵一阵的,如凿击般。我感觉身上每寸皮肤都有灼热感,仿佛站在一个熔炉旁边一样,我赶紧躺下,这段时间容易感冒,我怕自己发烧,于是决定休息下,脱掉衣服,随后把蜡像放在了床头的桌子上。接着很快我就睡着了。
非常的热,迎面来的热浪几乎让我站不住脚,脸上,手上,凡是裸露出来的肌肤都觉得生疼生疼的。我不知道自己站在何处,却只看见一些铸造的工具,锤子之类的。我四处乱走着,地上到处都是废弃的钩,各种各样的,有的还是毛坯。不远处,一个上身赤裸的男人全身冒汗,古铜色的皮肤在火光的照射写闪着光。他左手用火钳夹住一块钩坯,右手挥舞着锤子在狠命敲打着,一下又一下,他的手臂上到处都有烫伤的疤痕,右手的指头已经被熏成了灰黑色。他的脸很模糊,我根本看不清楚。这时候一个穿着灰蓝麻衣,头系红绳,腰间绑着一条布带,只有五岁左右的小孩跑了过来,抱住了那男人的腿。小男孩长得很漂亮,拉着男人的裤腿,头极力仰望着,那样子很可爱。
“吴鸿,别闹,去找你哥玩去。”男人推搡了下孩子,却不是很用力,孩子依旧执拗地扯着男人的裤腿,摇晃着说,声音清脆好听。
“父亲,母亲说吃饭了。”这个时候,男孩突然转过头望着我。他能看见我?不过很快他被那个男人抱了起来。我依旧看不清铸钩男人的相貌,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却觉得非常熟悉,孩子趴在男人的肩膀上一直盯着我,眼睛大大的,我看着他们远去。这时,电话响了,我才从梦中醒来。
我起来才发现自己全身是汗,连内衣都湿透了,电话吵个不停,一接却是老总的。
“欧阳,出大事了。”老总的声音夹杂着焦急和兴奋,我心想他这么高兴肯定没什么好事,我们这行如棺材铺的老板,事情出的越大,最好是坏事,我们越开心。
“古墓发掘出来的一把非常珍贵的吴钩,你应该看见了吧,我有个朋友就是考古队的,他刚才告诉我,那把钩居然不翼而飞了。”我从未知道老总有个什么考古的朋友,这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猛地听见吴钩消失了,我的心居然也接着一沉。
“你如果有时间就去查查,看有什么好爆料的,这年头新闻难搞,大家明星看厌了,选秀看烦了,说不定这个能吸引眼球!”老总的思想果然独到,我哼哼哈哈的应了下来,他总算挂了电话。身上已经觉得有点冷了,我决定去洗个澡。
换洗的内衣由于昨天整理了衣柜,被我放到最上面的一层去了,放上去容易,拿出来却难,我只好找来个凳子,垫着脚,但还是不够,外面的灯光很暗了,衣柜黑漆漆的,我只好勉强把手伸进去摸索,里面衣服很多,我费了很大劲才摸到,刚想把手拿出来,却闻到一股怪味从里面飘出。
一股焦臭味,是的,那种好像肉烧焦的味道。同时,伸进衣柜的手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力气虽然不大,但非常突然,而且手腕立即感觉到被火烧一样。我吓坏了,使劲拔出来。手上多了一圈黑色的手印,手摸过去,居然还有热度,还带着一些黑灰,看手印的大小,似乎是小孩的手。
衣柜依然半开着,仰起头正好看见柜子的边缘,里面很黑,实在不不太清楚。我勉强的摸到开关的位置刚想按下去,但很快缩了回来,原来电灯开关已经烧得烫手了。房间无法再呆下去了,桌子上的蜡像居然已经在熔化了,房间的温度太高了,几乎变成了一个蒸笼。
逃出卧室的我走进了浴室,用水去冲洗手腕上的痕迹,但那黑色的手印怎么也冲刷不掉,拿手去搓洗也无济于事。回想刚才的梦以及莫名其妙失踪的吴钩,我依稀觉得两者间似乎有什么联系,这下我不管纪颜对古墓感不感兴趣了,因为我知道他一定对我的梦和遭遇感兴趣。
电话打过去,还没说完,他便急着叫我过去,后来又改口说他自己过来,并叮嘱我别在进卧室了。我只好随便找了件大衣披着,坐在客厅等他来。
大理石铺设的地板非常漂亮,几乎和镜子一样,但在冬天也非常的冷,刚才接连受了几次惊吓,现在出的汗在背上开始慢慢蒸发,我整个身体像被放入逐渐变凉的温水一样,使劲把自己裹紧了点,但一点用也没有,我想纪颜估计要十几分钟才能到,因为他的宗旨是能走路就不坐车。
头又开始剧烈的疼痛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我很惊讶,因为伴随着头痛的居然还有强烈的睡意,我拍了拍自己的脸,但一点用也没有,如同被孙大圣的瞌睡虫附体了般,我居然在客厅睡着了。
真是惊讶,我又回到了先前看见的那个地方,不过这次并没有那么高的温度,我看见那个男子,就是那个铸钩师。他没有在铸钩,而是蹲在一堆钩子前发呆,在他旁边,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正呼呼酣睡。其中一个正是我见过的那个五岁的男孩。一个年轻的妇人大约二十六七岁,穿了一身淡黄色的衣裙,头顶上挽了一个螺形的很大的发髻,用一条深紫色的绢帕围在了四周。身材比较高大,脸色接近棕红。手上端着一个黑色的木盘。盘子里装着碗盛着的合水的麦饭,新鲜的烧鱼还有几张薄饼。我看着妇人的装束和吃食,觉得他们应该是吴越一代的居民,因为最近电视上不还正在播放着《卧薪尝胆》么。但奇怪的是,即便我可以清晰地看见盘中的食物,却依旧无法看清楚那男人的脸,因为他深埋着头,双手插进了浓密而乌黑的头发里。
“吃点吧,为了得那百金神钩的奖赏,你都多久没好好吃东西了?”妇人依旧站在旁边劝慰,脸上带着焦急的表情,但声音却异常温柔。蹲在地上的男子没有任何动作。
“我铸了上百把了,为什么始终铸不出那神钩?到底要如何啊,百金的悬赏之日就要到了!”
“吴王是因为铸不出超过越国的剑才去铸钩,干将和莫邪走了,再也没有可以和越剑匹敌的剑了,我们的大王脑袋里只有战争和杀戮,你何必去为了那百金而耗费心血呢,我们的孩子在渐渐长大,你却从未教导过他们,吴鸿经常向我抱怨,说父亲对他很冷淡。”我站在不远处,好奇地听他们夫妇俩的对话,想必旁边熟睡的双胞胎有一个就叫吴鸿。
“百金啊,我一个穷苦的铸钩师要铸多少把钩才有百金?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名声,如果我成功了,我就是吴国最优秀的钩师。”男人似乎越说越激动,再次站了起来,背过身,又去努力铸钩了。那妇人望着他,深深叹了口气,默默地朝孩子走去。
炉子的火又燃烧起来。我的手和脸又感觉到那火烧的灼热感,这感觉让我醒了过来。望了望四周,纪颜还没来,我依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旁边静的很,对面墙壁上的挂钟提醒我,原来我只是睡了几分钟,不过很好,因为我的头部疼了。
“站起来走走吧,免得老坐着感冒了。”我把外衣一卷,刚想起来,马上发觉脚踝处有异样的感觉。
我低头一看,自己的脚踝处,被两只近乎于烧尽的木柴般的手牢牢抓住了,手指如同鸡爪,虽然瘦弱,却气力极大,几乎入肉了,我被抓的生疼,忍不住喊了一声。我弯下腰,顺着那手臂望去,在沙发黑暗的底部,我借着不多的光线,只能依稀看见有一张人脸。
姑且称之为脸吧,虽然看不清楚,但还是能发现已经烧得一塌糊涂了,只是从眼白部分看,好像还是个孩子的脸。而且他笑了一下,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虽然嘴前面的门牙只有一半,似乎被什么硬物磕掉了。
“陪吴鸿玩啊,不要走啊。”他居然说话了,吴鸿?刚才梦中提到的铸钩师的孩子不是就叫吴鸿么?我实在有点混乱了,直起腰,想努力掰开那孩子的手,可是掰了一会,我看着地面上如镜子般光滑的大理石,完全把背后的墙壁显现出来了,起初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但当我仔细一看,却已经没有再去掰那个叫吴鸿的孩子的手了。
后背的墙壁上,一个被烧得浑身如黑炭似的身体,渐渐的从墙体破出,他就像早已经融合在墙壁里一样,先是手,然后再是头和肩膀,慢慢的把手朝我头边移动,我想离开,但脚却被吴鸿抓的死死的,沙发下还不停的传出虽然稚嫩却带着磨砂石一样的喊声。“别走啊,陪我们玩啊。”
身后的手已经很近了,绕到了我面前,一下遮住了我的眼睛,我想去扯开,却没有任何气力。只是仍凭后面的东西靠在我的肩膀上,对着我耳朵小声说。
“猜猜我是谁啊。”眼睛被勒得死死的,他的手指几乎要插进我眼眶了。门外响起了门铃声,是纪颜来了。我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居然挣脱了出来,踉跄地跑到门边。
开门一看,果然是纪颜,看我如此狼狈模样,他有点奇怪。而我自己回头望去,沙发下伸出的手和墙壁出来的人体都不见了。但手臂上和脚踝处黑色的手印却依稀可见。
“你眼睛怎么了,跟被火熏过一样。”纪颜走进屋子,指了指我眼睛,我立即拿来镜子一照,果然,眼睛周围都是黑炭一样的残渣,现在眼睛还有点疼,视力都不是太好。
当我把事情经过大体上和纪颜叙述一遍,他一边听,一边走到卧室,我也跟着进去。里面一切如常,已经没有先前那么高的温度了,但桌子上落蕾送的蜡像娃娃已经融化成一堆蜡块了,可见那些不是我的幻觉。纪颜找来张凳子,把手伸进衣柜,拿出来的时候,手掌上沾满了黑灰色的粉末,然后从口袋拿出个塑料袋,在把粉末小心翼翼地装进去,封好。
“既然你住的老出问题,去我那里吧,顺便我去化验下,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你说你老梦见一个铸钩师?”我拼命点着头。他沉吟了片刻,忽然说:“我到是认识一个考古学家,叫林斯平,好像他最近正在挖掘个吴国古墓,就在郊区附近,里面就出土了把吴钩。”
“林斯平?”我一听,难道那个叫林队的就是他?
“这样吧,如果你还撑的住,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他是我父亲的故交,向来和我们家往来密切,我称他为林叔,其实他只比我大十岁左右,以前曾经为我父亲所救,所以和父亲成了好友。”这样就好,我还正愁不知道怎样接近林斯平,或许还可以拿到些关于古墓的资料,刚才的经历早忘记了,自己的职业习惯却又出来了。
林斯平现在正呆在寒风萧瑟的郊外的一栋平房内,这里距那个古墓不远,大部分人员在这里休息,南方的冬天虽然不似北方酷寒,却透着股阴冷,而且湿风大,呆久了,非常伤人,加上天气灰暗,似是将要下雨,所以林斯平吩咐工作人员搭好雨篷保护好现场,就随着大家去屋子了。
我和纪颜到那里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了,好像还夹杂着小雪粒,噼噼啪啪地打得脸上生疼。开门的人,正是林斯平,他一见纪颜,就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放下握在手中冒着热气的搪瓷杯,双手握着纪颜肩膀。
“想不到你都长这么高了,记得上一次看你,你还在你二叔腰那里呢。”林斯平非常激动,他的脸几乎被风霜打磨得粗糙不堪,仿佛是月球表面一样,在屋子昏暗的灯光下泛着黄光,紫黑色的嘴唇上干裂的利害,不过看的出,他很开心,五官几乎都笑到一块儿去了,与在挖掘现场看到的严肃神情截然不同。
“林叔,你也是啊,又苍老了许多。”纪颜也笑道,随即对着我介绍说。
“这位是我好友,叫欧阳轩辕,他是报社的,上午还来采访过,不过他刚才遇见点怪事,好像和您的队伍发掘的古墓有关。”林斯平全然没有注意我,直到纪颜的介绍才看过来,他用钩子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后,收起了笑容。
“我还在纳闷呢,到底谁把消息捅给外界的,不过欧阳同志,我希望你不要把你知道的东西那么快公布在报纸上,我们希望有个安静稳定的工作环境。”我听完,也只好半笑着答应。林斯平这才领着我们进了屋。
“吴钩?”林斯平一听,屁股下像安了弹簧一样跳起来,挣驼铃般地眼睛瞪着我们,却不说话。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停止了交谈,带着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们,一时间房子里安静的出奇,我和纪颜也不说话,感觉非常尴尬,还到林斯平先打破了沉默。
“那把钩,实话告诉你们,奇怪的很。”林斯平的语调有点异样。眼神也很恍惚,“在记者们走后没多久,我们刚想把那把吴钩搬运出来妥善保管,但它却忽然飞了起来,在我们的头顶盘旋,还嘤嘤作响。”他在叙述的时候老是习惯性的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我发现他的额头在流汗,周围的人也低头不语,整个屋子都只有林斯平一个人的声音,他的声音绝对不动听,但说出的事却让我和纪颜听的聚精会神。
“接着,如果你们不是在现场,我打赌没有人会相信发生的一切,那把钩居然唱出了歌,而那声音像是小孩的童声,非常好听,但词语却晦涩难懂,不过我们把它记了下来。”我问林斯平记录的歌词,他从口袋里翻出了折的四四方方的一张稿纸,打开一看,是几行苍劲有力的大字。
“清清之水兮,
其流潺潺,
吴王索钩兮,
民俱尔瞻,
百金之其诱兮,
我夫为之狂,
钩兮,钩兮,
何日得成,
母老子幼兮,
我心其悲!
钩兮,钩兮,
慎莫毁我兮。“
我把这首词看了许久,大体上看明白点,但我始终觉得那钩还能唱歌,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纪颜凑过来问,我也是靠着高中那点残留的古文知识去读,还好春秋时代的诗歌并不算太难懂。
“清澈的水啊,潺潺的流动,吴国的王在索要钩啊,百姓们都低头不语,百金得诱惑啊,让我的夫君为之疯狂,钩啊,钩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铸成?母亲衰老儿子年幼啊,我的心都么悲伤,钩啊,钩啊,千万不要把我的家给毁灭了。”我大致翻译了过来,纪颜听了听,并没说话。我望了望林斯平,他也点头,看来他也同意我的认解。
“可是这和那把怪钩有什么关系?”林斯平问我,我没敢说话,因为我心中忽然觉得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我实在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件事,因为如果是真的话,那是在过于残忍和无法理解了。
“这首歌应该是铸钩师的妻子写的。”我平静地说,旁边的人愣了愣,包括林斯平在内,但他们很快开始嘲笑我。
“你怎么知道?难道就凭那句‘我夫为之狂’?就算是,也不能说明那钩会唱歌啊。”质疑的声音扑面而来,比外面的风雪更厉害,我没理会,只是追问林斯平。
“我听说钩已经飞走了?”林斯平呆了下,接着说:“既然你知道,而且又是纪颜的朋友,我就没必要隐瞒你。”他用手阻止了旁边一个相插话的人,继续说:“的确,唱完歌后,那把钩就飞了出去,至于去哪里了,我们也不知道,现在正在拼命寻找。”我看了屋外,雪下起来了,茫茫的连成一片,如同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缓缓地把大地舞台拉拢了。
“雪太大了,我们等小点就去查吧,既然你们两也来了,正好多点人。”林斯平倒了两杯开水递给我和纪颜,我接了过来,呡了一小口,脑袋里却依旧想着那个被烧成焦炭的孩子,那个叫吴鸿的孩子。
“陪我玩啊。”耳边又听见一句若有若无的声音,我一惊,拿杯子的手一振,几乎把水泼了出来,一旁喝水的纪颜注意到了,凑过来小声问我:“怎么了?”
我没回答他,因为那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还带着风声似的,最重要的是,居然还是在慢慢靠近这里。我坐立不安,拿着杯子走到窗户前,玻璃窗已经被屋内的人呼吸的气熏得模糊了,我拿手去擦了擦,把脸凑窗户前想看看外面雪停了没有。
“啪”一只乌黑的手掌拍在窗户上,紧接着是一张小脸。翻着眼白,裂着嘴巴,雪白的牙齿,和缺掉一角的门牙,他的嘴巴两边的肌肉由于笑得过猛,已经破裂开了,烧焦的皮肤纷纷落了下来,如黑雪一样。我吓得往后一退,正好撞在了在看书的林斯平身上。
“搞什么!”林斯平的书被杯子的水泼湿了,埋怨我说,我根本吐不出半个字,只是捂着眼睛,手指着玻璃,好半天结巴地说:“窗户,窗户上有东西!”
众人围了过去,然后是一阵晒笑。
“不过是风雪卷起的烂树枝啊,把你吓成这样。”我望了过去,果然一截焦黑的树枝贴在窗户上,还被风吹得拍得啪啪作响,但在我看来,那树枝却极像人的手臂,或许刚才真的是我看错了。大家哄笑了几句,便又坐回原位,默默等待雪停。
“你到底怎么了?又看见了?”纪颜间我脸色很不好,关心地问。我摇头,或许事情太奇怪了,连纪颜也没办法帮助我。在此灌下一杯热水,我坐在炉火前,居然想睡觉了,这倒不怪我,因为已经有几个人蜷曲着身体在旁边呼呼大睡了,连纪颜也无精打采地看着火。我实在受不了,把杯子放到桌子上,靠着墙睡了过去。
“我这是神钩!”我忽然听见一个人在高喊,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瘦弱的老人被几个士兵模样的人推搡在地,老人的身边被扔了把钩。
“狗屁!滚你的蛋吧,哪里来的鬼钩,神钩,你是想要赏金想疯了吧?你的钩和那些有什么不同?”一个穿着青色长袍,头上扎着发髻戴着冠帽像官员模样的人从士兵后面走了出来,一边指着老者骂道,一边向后一挥。我看过去,层层叠叠,不知道多少把吴钩,各种各样,堆放在地上,原来,这里就是钩库,想必这些人就是吴王专属负责收钩的人了。老者走后,又来了几位,大体都和刚才一样的遭遇。这个时候,我又看见他了。
虽然是背影,但再熟悉不过了,就是那个钩师,他正站在我面前,但我无法说话,更无法靠近他,当然别提走过去看看他的长相了。
“怎样算神钩呢?”他走到官员面前,那官员用这隙缝般的眼睛斜瞟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句。
“神钩和神剑一样,可以自由驾御,首先是锋利无比,无坚不摧,接着可以由使用者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们大王说了,有了这种钩,我们吴国想打赢那个国家就打赢那个国家,吴国自然可以昂着头颅和那些中原的大国平起平坐了!即便成为霸主,也是理应之事!“
“自由驾御的神钩?”那男人低头喃喃自语。
“做不出就不要在这里捣蛋,快滚!”官员挥了挥手,士兵便把那男人赶走了。铸钩师独自一人走在路上,而我却始终只能跟在他后面。仿佛如同两块同极的磁铁一般,总是保持一段距离,无法再接近了。
我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回到了家里。钩师似乎在家中翻找什么,我看见他把箱子翻的乱七八糟,到处都是杂物。终于,他停住了。
“欲造神兵,以亲祭之。”他低沉着声音念到,反复念了几遍,每念一次,语速便越快。最后他发疯似的把什么东西往后一扔。我看见了一张发黄的羊皮,飘落在我脚下。我仔细看了看。
羊皮上用刀清晰地刻着几个字,“欲造神兵,以亲祭之。”正是刚才那男人反复唠叨的那句,但再这句话的后面,还刻着几个字,比那些略小,但还是勉强可以看清楚。
“王诩题。” 王诩?这个名字很眼熟啊,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真是奇怪。我姑且没再去想这个人。继续看着那钩师。他走到了一张床边,上面躺着一个孩子。
钩师在床边站了很久,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我可以喊可以动的话,就一定会去阻止他,但可惜,我只是个看客。钩师终于动了起来,他嘴巴里不停的念叨着:“神钩,神钩。”
接着,他点着了炉火,鼓风机呼呼地吹着,里面的火苗越来越旺,红得如血一般,钩师脱去上衣,赤裸着上身,把孩子从床上提了起来。
“父亲,干什么?”孩子用手揉着双眼,迷糊地问他。钩师一言不发,猛地用手提着孩子的脑袋,向炉壁摔去,孩子瞬间被摔得血肉模糊,连哼都没哼一声,接着,钩师把孩子的尸体扔进了炉里。
我不忍再看,如果这是梦,让我醒过来吧。
舞动的火苗,孩子的尸体瞬间被吞没了。
“父亲,你,你把扈稽怎么了?“钩师没有说话。我看过去,原来是另外一个孩子,看来,他正是吴鸿。
“鸿儿,过来。”钩师对这孩子招手,吴鸿恐惧地朝后退。
“鸿儿,你不是老抱怨父亲不和你玩么,刚才我和扈稽玩了,他很开心呢,你也过来啊。”五岁的孩子知道什么,轻易相信了父亲的话,慢慢又向钩师走了过去。钩师见孩子过来,一把抓过来,再次如法炮制,想摔死吴鸿,但似乎这次并不顺利,吴鸿用手一撑,嘴巴磕在炉壁上,满嘴都是血,我看见一颗断牙从哪里飞了出来,掉在我脚下。
“胡琴(父亲)你干书么(什么)啊?”小吴鸿口吐着血,含糊不清的哭喊起来。钩师似乎失去了耐心,直接把他扔进了炉子。关闭了炉门。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整个房子里回荡,我捂着耳朵,但依旧穿透过来,伴随着哭声的是钩师疯狂的笑声。
“疼啊,疼啊!”
“神钩!神钩!”
笑声和哭喊声混杂在一起,把妇人从外面引了进来,她侧眼一看,什么都明白了,一下昏厥了过去。而我的头也疼得厉害,吴鸿的哭泣声就像是在我耳边一样,挥之不散。接着我眼睛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
醒过来的我还在那屋子里,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门大开着,看来是寒冷使我醒了过来。我摸摸头,全部都是汗水。
“纪颜!”我走出屋子,外面的雪停了,我站在空旷的雪地上大喊,但声音很快被吞噬了。
过了会,远处走来个黑点,等到近了一看,果然是纪颜。他神色凝重,走了过来。
“我和林叔找到那把钩了。但没办法拿出来。”我一听,连忙让他带我去,两人随即踏着雪上路了。我责问他为什么不叫醒我,纪颜满脸无辜地解释说看我睡得很熟,于是干脆让我多睡下,然后他再过来找我。我暗暗叫苦,我哪里睡得熟啊,现在睡觉对我来说简直是痛苦的刑法。
走了一段路,已经看见林斯平和大家,不过他们都围绕着一个湖泊。湖已经完全冻上了。但是在湖面中心好像有一个洞,不像是锤子砸得,反倒像什么锋利的东西割开似的。
“那钩就在湖里。”林斯平指着湖说。我惊讶地看着他。
“你没开玩笑吧?怎么证明?“林斯平不快地望了望我。
“你当时在睡觉,自然不知道,那把钩把我们带到这里的,大家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钩飞进了湖里,就顺着那个口子。”林斯平指着湖中的裂口说,我看看纪颜,他也点点头,看来的确是真的。大家开始商讨到底如何取出钩,现在这种天气下湖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决定先暂时封锁湖岸,等温度上去后找专业打捞队来,虽然不是什么好办反,但目前也只好如此了。
我望着那裂口发了下呆,刚要随着众人一起返身离去。但不怎么,脚却不停使唤的望那裂口走去,我踏上结冰的湖面,脚下立即响起喀嚓喀嚓的碎裂声,但我仍然向那裂口走去。
喉咙里仿佛被塞住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知道这湖面刚结冰没多久,随时都有可能坍塌,我听着脚下的冰块破碎的声音,几十年来,我从未像今天这般讨厌自己的体重,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肉到重日才怨多啊。
第一个发现我不对劲的是纪颜,他在我身后喊了几句,见我没有回话也没停止下来,就立即冲过来想拉我回去,但已经晚了。冰面哪里支撑的住两个人的重量。
身体迅速浸入了冰冷的湖水,四周黑暗的很,但看水上却一片亮光,湖水迅速从我的口鼻涌入肺部,剧烈的冲击和低温,使我的肺叶迅速的收缩和扩张,我的胸闷的厉害,而且膨胀的疼,神智开始模糊了,我看见纪颜朝我游了过来,但自己的身体却急剧下沉,耳朵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除了那句。
“来陪吴鸿玩啊。”我的眼睛闭上了。
“这是我的神钩。”熟悉的声音让我再次苏醒,我睁开眼,身上衣服都是干的,我又回到了两千多年前?我朝声音处望去,那个钩师依旧背对着我,前面是先前那个收钩官。
“开玩笑,你如何证明?”那个官员看都没看他,在他看来,每天这种人他都看了成百上千了。
“里面,仔细地看啊,这对钩里面有我一对双胞胎孩子的血肉,这对钩就是我的孩子!”钩师的声音非常激动,几乎词不连句。
“哈哈哈哈,神钩?”官员狂笑起来,旁边的士兵也笑了起来,周围其他的献钩者也笑了起来。钩师似乎被激怒了,他大声质问道:”这是大王定下的法令,我铸的明明是神钩!为什么不相信?”我看见有一队人马走了过来,非常众多,领头的是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披着铠甲,手按宝剑,另一只手提着马缰。人群看见了,立即闪到一边,给队伍让开一条道路,那些个官员起初还在大笑,但现在已经谦卑的跪在了地上,钩师背对着不知道大王来了,但很快也被旁边的人按倒了。
马背上坐着一个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透着代表健康的暗红色,下巴和腮部生满了黑黑密密曲蜷的胡须和头发。在那额角高耸的头顶上戴着一顶王冠,垂着七条玉珠带子,几乎快要连成一字形的浓密的眉毛下面,从中间挺出一条大大的鹰嘴鼻,那双特大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面,闪烁着骇人的红光,凝视着马下的人们,大家都不敢直视他。
“王上,这里便是钩裤了。”一个发须皆白,看上去虽然年老,但相貌硬朗强健穿着似士大夫的人走了过来,像马上得人作了揖。那人原来正是吴王阖闾。
“这人,到底才吵什么?”吴王质问收钩官,那官员把刚才的事禀告给了他,阖闾很有兴趣的用手摸了摸胡须,在旁人的搀扶下,从马上下来了。
钩师站了起来,终于面对着我了,但他却深勾着头,把那钩捧到吴王面前,吴王拿起一把观摩了下,又摸了摸,失望地放回去。
“这如何称得上是神钩?充其量不过是把好钩罢了。”
“大王,这对钩里有我一对双胞胎孩子的骨血,只要我胡汉他们的名字,即便在远,也会飞过来贴着我的胸膛,这,还不算是神钩么?”吴王好奇的望着钩师。
“哦?那就让你试试吧。”众人议论纷纷,大家挤出块空地,刚才一个曾经嘲笑过钩师的士兵,抱住了其中一把钩子,离这铸钩师几十米处站住。
“开始吧,你现在就呼喊看看,是否那钩可以飞过来,如果可以,我便赐你的钩为神钩,并且百金之赏也是你的。”
那个杀死自己儿子的男人站到了中央,嗯嗯了嗓子,张开手,对着抱钩的士兵喊:“吴鸿!扈稽!过来啊,我是你们的父亲!”场边的人都不说话,大气都不敢喘,静得吓人。抱钩的士兵汗都流下来了,脸上既有恐惧,还夹杂着些许的兴奋,仿佛他可以感觉到钩内的灵魂一样。
“吴鸿!扈稽!过来啊,我是你们的父亲!”第二遍喊过了,但却没发生任何事。大家开始骚动了。
“吴鸿!扈稽!过来啊,我是你们的父亲!”第三次了,即便这次声音已经嘶哑了,可钩却没有任何动静。钩师绝望地跪在地上,口中自言自语说:“神钩,神钩啊。”官员的脸色非常难看,他一直看着吴王,生怕他一怒之下会责怪自己,但阖闾严肃的脸却忽然奇怪的抽动了下,竟然纵声大笑起来。
“真是个疯子啊,”他笑过后,便命令收钩的官员,“给他百金得奖赏吧,以报答他对我的忠心罢!他竟杀了自己的儿子!”吴王一边重复着最后一句,一边上马走了,临走前,他把其中的一把钩给了那个头发胡须都白了的中年人。
“伍相国,这钩便给你吧,当作纪念。”那人接过钩,谢过了,然后看看接着黄金的钩师,摇摇头,走开了。
他散开了头上的发髻,长发披了下来,怀里抱着黄金,一口气奔跑回家,我却始终跟在他后面。但是当他回到家时候,看见的却是他妻子的尸体,脖子上一道紫黑色的淤痕。
“她上吊了,我们一直守着等你回来。”几个邻居对他说了几句,然后四散离开了,铸钩师呆呆地望着妻子的尸体。半天无语。然后扭转头,朝外奔去。我看见了,那是个湖。
他把黄金扔掉了,手里拿着剩下的那把钩,冲进了湖里。
我的四周又开始涌出冰冷的湖水了。纪颜正提着我的手努力地向上游去,我用最后一点意识回头望去。
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抱着一把吴钩渐渐地沉了下去,离我越来越远。
真的很熟悉,因为那是我的脸。
接着,我的眼睛又黑了。当我再次看见东西,已经在生起炉火的木屋里了,旁边是林队和纪颜他们。
“你醒了?”林斯平高兴得喊着,我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在一个队员的手上,他们拿着雪使劲地搓着。
“真危险,还好纪颜水性极好,不过你们两个出来的时候已经成冰棍了。”林斯平笑着说,我看看纪颜,他也在拿雪擦拭着手臂和身体。
我想说话,但纪颜做了个阻拦的手势。
“不用说了,我下湖之后也看见了。”听完他这一句,我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不过,这次,我没有再做梦了。
身体恢复得很快,没过多久,我又活蹦乱跳了,南方的温度降的快,升的也快,很快,湖化冰了。我和纪颜随着林斯平的队伍回到那个湖边,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的准备打捞。
“那是你的前世吧。”纪颜说。我嗯了一声,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也许正是你再次看到那把钩,所以才惹出这么多事,虽然你和前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那钩里的孩子可不这么认为。”纪颜继续说,我一想到那两个孩子,心里还是觉得一紧。
“还有,在你家衣柜里的粉末,化验后好像是人的骨灰,不过有些年头了。还有你对我说的羊皮上的那个叫王诩的,好像是鬼谷子的真名。”纪颜说道。我一听,默然无语。
“还好事情都结束了,对了,你知道这个湖的名字么?”纪颜忽然转过头笑着问我,我摇头。
“叫‘吴王百金杀儿湖’,或者直接叫作‘杀儿湖’。”
“找到了!”对面的湖里浮出一个人头,在他的手里拿着一对吴钩,在冬日冰冷的眼光的照耀下显得非常刺眼,起码,我觉得是。
第三十二夜 缩头
冬天闲来无事,加上林斯平与纪颜许久没见了,大家便来到纪颜家中喝酒聚会,冬日白天极短,六点不到,外面已经抹黑了,于是决定一起说说故事或者自己的经历,第一个便是是林斯平讲的。“这能算是故事么?”他的第一句让我听的莫名其妙。林斯平挥了挥手,然后把杯子里的残酒喝尽,用手背抹了抹嘴巴。他的脸上开始潮红一片,而且往炭炉旁靠了靠,纪颜是不喜欢用电炉取暖的,他经常说冬天寒冷的时候闻着烧炭的味道能让他有回到过去的感觉。当然,这点我也赞同。
“我经常出外考古,当然在田间乡野四处游走,那里的人大都十分朴质,善良,非常好客,你知道,我也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对那些未知的东西总抱着非常的探究心,只是无法做到像你父亲一样放开包袱,痛快的四处旅行。不过我还是选择了考古这个职业,也算是聊以自慰吧。
在他们的谈话中,我知道当地的县医院,发生过一个非常奇特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妇产科医生,他叫王觉。这人的故事几乎已经在乡里四野传遍了,大家都以之为戒,当然,我刚来,所以被慢慢告知。
那时候,产子还是有着诸多禁忌的,因为生产之时,血污很多,被认为会冲犯了神灵,当然,这不过是一种比较迷信的说法,但很多产妇还是坚守着不在自己住地生产的原则,大都去医院。另外,胎盘与脐带的处理也非常特殊,因为从古代开始,胎盘和脐带被认为是第二个自己,据说它们埋葬的地点要非常谨慎。胎盘的处理甚至直接关系到这个孩子日后的命运。作为一个妇产科医生,王觉虽然比较年轻,但还是是深知其道,虽然不算非常完备,但还是懂得一些。他在当地的名气不小,很多人的孩子都是通过他的手来到这世上。
在二十九岁那年,接生了无数婴儿的王觉犯了个错误。
有的错误是可以弥补的,或者说还是可以挽救,但王觉错就错在非但不知道悔改,居然变本加厉,所以这种人,日后的下场可想而知,不过这是后话了。我还是先说说他到底做了什么事。
那天夜里十点多,王觉正在县妇产医院值班,这几天他心烦的很,因为最近家里诸多事情搞得他头都大了。媳妇吵着要改善家里的住房,而且自己由于有好赌的毛病,在外面还欠了不小的一笔赌债,所有的事情解决的办法说起来很简单,有钱就可以了。但钱却往往是最难搞得。
正当王觉叼着根烟,就这热茶看报纸的时候,门外的护士连忙赶过来告诉他,有个产妇来了,而且即将发动。
或许你们要问,为什么预产期降至却不住在医院呢,其实有些人很讨厌医院,所以今天这个产妇,其实也是当地一个村长的儿媳妇就是其中一个,好在村长家离医院到也不远。
既然病人来了,王觉暂时忘记自己的事,专心投入到工作里去了。
产妇来的时候羊水已经流了很多了,王觉立即叫护士去准备,说起他的技术,在医院到还算是把好手,这么多年,还从未出过任何差错,当然,王觉今天也是非常有信心的。
接生的时候有点困难,不过对王觉这样的老手来说不算什么,几个小时后,婴儿的头几乎已经完全出来了,产妇即将顺利的分娩了。就在一刹那,王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现在医院医生的工资暗里已经和医院的收入挂钩了,就是说,如果规定时间里医院获得病人的手术费,医疗费,药费越多,医生的收入也有越多。王觉得受抱着已经露出大半个脑袋的婴儿,迟疑了下。
在这个方向没有人看见婴儿的头已经露出来了。医院的收费标准规定说,剖腹产的费用是顺产的三倍。王觉决定做了。
手术结束了,村长和他儿子支付了难产的手术费用,人后还塞给了王觉一个信封,虽然不厚,但好歹是别人的心意,王觉推辞了一下,最后还是村长塞进了他白大褂的口袋,王觉的手套没来得及脱去,上面还有产妇的血,他半举着,望着口袋里的东西尴尬地笑了笑,那笑跟做贼一样。当然,母子也都平安,王觉很高兴,觉得自己是通过正当渠道增加了自己的收入。
后来又有很多产妇在医院生产,几乎有一半都是难产都需要剖腹,每当王觉满头大汗,神情严肃地通知家属们要准备手术的时候,那些人那里知道其中是这位相貌堂堂,一脸正气的权威妇产医生在产房里玩了个小把戏呢?谁会为了在乎那点钱,而弄得妻儿出事?所以,王觉的收入越来越高,他老婆非常高兴,不仅赌债没了,家里还盖了栋新房,医院还表彰他为年度劳模,王觉坐在新买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抽着病人送的名烟,望着墙上的奖状和家属送的“仁医仁术,妙手回春”的锦旗,晒笑不已。
人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王觉却不觉得,他深刻觉得自己那天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现在他妻子也被查出怀孕了,王觉每天都沉浸在幸福之中,名利双收,自己又将为人父,王觉真是非常满足了,而那件事,王觉也干得少了很多,当地还是很信命里的,这种事做得多总归良心上过意不去,而且这事要是被人揭穿,他就别想在这里混下去了。所以,王觉打算在做最后一次,以后好好做位好医生,也算是弥补自己以往的过错吧。
没过多久,一位产妇住进了医院,大概还有几天吧,产妇的背景很足,公家好像是工程队的,而且丈夫一脉单传。据说产妇的妹妹也是妇产医生,所以在家就调养的很好。王觉每天来查房,看着高耸的肚皮,心想这种家庭最适合了,问他要钱的话绝对不会空手而归,只要保的母子平安,多大的代价都会答应。
“就她吧,最后一次,反正他们的钱来得也容易。”每次王觉都拿这种借口来搪塞,干多了也就无所谓了,甚至还会觉得自己是个劫富济贫的侠医了,人就是这样,即便是坏事,只要连自己的良心都过得去了,他也就不会觉得是坏事了。
很快,王觉再次走进了手术室,床上的产妇厉声高叫着,这叫声本来已经听了很多年了,但今天却觉得异常刺耳,王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生产的很顺利,孩子大大的头颅已经出来了。王觉看看四周,照着原来的方法又做了一次。不过,今天出事了。
一般每次王觉会建议人家实施剖腹产,如果对方不同意,就在顺产的时候玩点花样,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剖腹产马虎不得,本来是要进行严格的检查和安全措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他很聪明,会经常检查孕妇的身体健康程度,然后再来决定是否实施紧急剖腹产。所以他经常在手术前准备一套应急措施和设备,名为时刻提防意外,实为让自己准备充分。这次,他又是立即命令护士为这个产妇插好导尿管,并且进行麻醉,王觉没有选择腰椎麻醉和硬膜外麻醉,因为紧急手术,所以就全麻了。可是,他没想到这个本来前几天他判断身强体壮的孕妇居然对麻醉剂有着非常大的反应。原本手术王觉早就驾轻就熟了,可是大量的失血却怎么也止不了。产妇的脸色非常难看,而且鼻孔里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护士们慌了,王觉也慌了,看着产妇的眼睛,那眼神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充满了求生,又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孩子和女人都没保住。
这几乎是王觉行医生涯的一个巨大失败。家属在医院哭天喊地。照理和他拉扯了下,不过事情被归结于医疗事故,什么是事故?事故的背后大都有故事,像这种事情全国不知道多少,虽然医生们大都本着不求治好,也不求治死的宗旨吊着病人,但家属们抱着尸体跪在院门口的事却屡见不鲜。新闻讲究个新字,相同的事一再发生,连媒体都懒得过问了。大都以赔钱了事。这件事也不例外,院方和家属交涉了一番后,事情就过去了。王觉受了处分,整个人都痴呆了,他木然的看着那个女人的丈夫哭着走出院门,虽然别人不知道,但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那孕妇完全可以顺顺利利的产下个健康的孩子,只是自己的那么一下,居然送掉了两条人命。从那以后,王觉总是心不在焉,还差点出了好几次事,结果被院方派到做后勤一类的事了。周围的人都很同情他,觉得他是因为良心的责备而搞得如此落魄。都夸他说这样有责任心又有道德的医生已经不多了。
日子渐渐过去,王觉的妻子也要生产了。
他向医院请了一星期假,专门陪着妻子。看着妻子的肚子,王觉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这几天他只要一睡着,那个失去妻儿的男人的脸就在眼睛前晃悠,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最后居然变成了自己的脸,每当这时候王觉就从梦中醒来,看了看旁边睡的正熟的妻子,他只好叹气。
终于,王觉心里面最期待也是最恐惧的日子来了,妻子从八点开始就说不太舒服,他立即把妻子送进医院,到医院的时候,妻子痛苦的大喊,王觉凭着多年的经验,知道妻子就要生了。
负责的是位年轻的女医生,她把口罩衣服手套穿戴整齐后刚要进去,王觉就拉住她。两人对视了几秒,王觉本来想说拜托了,靠您了之类的话。但似乎角色的变换让他张不开嘴,啊啊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倒是那位女医生笑了笑。
“王医生,您放心,我会像您一样,做一个好的妇产医生。”说完便转身进去了。王觉听着这句话,越听越不对味。结果他强烈要求要一起进去,看着妻子生产。这在当地是大忌。本来风俗是丈夫绝对不可在妻子旁边看着她生产,否则对孩子非常不利。不过王觉顾不得这么多了,他一定要看着妻子生出来。
痛苦的高喊一声接着一声的在产房里回响,王觉抓着妻子的手在她耳边鼓励她,不时的又望望那位女医生。由于他很久没和医院的医生接触了,加上带着口罩,王觉只能看着那双眼睛,虽然非常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生产的很不顺利,时间一点点过去,产房里的每个人都紧张得很。年轻的女医生满头都是汗,不停的再喊用力用力。
“很难,胎位不正,可能要准备紧急剖腹产手术。”女医生对王觉说。王觉一听犹如掉进了冰窟,他恐惧地看着女医生。这句话他再熟悉不过了,经常都是他对别人说。
“摘下你的口罩。”王觉忽然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在场的人都奇怪了。尤其是女医生。
“王医生,这……“女医生面带难色。但王觉一再坚持。她只好拿掉了。
王觉呆住了,手指着女医生半天张不开嘴。王觉终于知道为什么医生的眼神那么熟悉了。她分明就长得和前不久死去的那位产妇一模一样。王觉发疯似的退到角落里,大喊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害我老婆和孩子,我求求你了。”说着居然跪在了地上。不停的磕头。女医生很尴尬,一面让护士去喊人准备剖腹产,一面搀扶起了王觉。
“王医生,我姐姐的事不怪您,我也是学医的,有些事可能无法避免。我之所以要求调到这里接替您,也是想让更多的产妇能健康的产下孩子啊,以避免我姐的悲剧。”说着女医生竟落下泪来。听完后王觉才缓过神,原来这位医生是那名产妇的妹妹。
在担心中,王觉还是抱到了他的儿子。当听到妻子也平安的时候,他才把提到嗓子的心放了下去。孩子很可爱也很健康,这让王觉非常高兴。不过,事情并未结束。
王觉的儿子开始长大,但王觉越来越发现儿子的身体的奇怪之处,开始年纪小并不觉得。可是当孩子和同龄人一比,不同的地方一下就看出来了。
王觉儿子的头小。
使得,其他地方都没什么,唯有这头出奇的小,在王觉看来几乎和刚从他娘肚子里出来就根本没长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下去孩子就会变成怪物了,大大的身体却有个婴孩的头颅。王觉以前看过一些书籍,说有些部落会缩头术,死者的头颅会被缩小成很小的球体。但现在他儿子的头颅却活生生的在他面前,还是那么小。
不能在这么下去了,经过了几乎倾家荡产的治疗,夫妇俩被折磨得半死,孩子也试过很多方法,结果一点用也没有。眼见着儿子在长大,在被其他人怪异的目光所远离,而且越来越孤僻不爱说话。王觉经常抚摸儿子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头,看着妻子黯然落泪,自己心里同刀割一样。他问孩子,是否觉得头部有什么不适,但儿子却总是摇头。
一天夜晚,王觉起来小解,路过儿子的房间,天气渐凉,他担心儿子踢被,于是把门打开想进去为他盖被子。
门只开了条缝,但王觉没进去,因为他看见了。
借着窗外的月光,王觉看见有个人正站在儿子床前,弯着腰用手大力地按着孩子的头。儿子面带痛苦得闭着眼睛,却根本没醒过来。王觉大惊,正想要冲进去。那人直起身子却转过脸来,正对着王觉,深深笑了一下。这一笑,王觉呆了,没有再进去。
第二天早上,王觉被人发现吊死在自家的厕所里。”听到这里,我和纪颜不免好奇地问,到底王觉看见什么了。林斯平笑笑,转过话题说。
“你们知道王觉是怎样让本来顺产的孕妇却弄的难产而剖腹么?”我们自然摇头。林斯平继续说:“其实很简单,他双手按住出来的孩子的头颅又把他塞了回去。然后就说难产,准备剖腹。”
“王觉其实看见的是自己。他看见自己按在孩子的头颅上,孩子的头盖骨非常软,正在生长,长时间挤压,自然长不到应该成长的大小。或许王觉明白,其实使他儿子的头长成那样的罪魁就是自己,不,或者说自己的另一面吧。当我在旁人口中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本来是不信,但他们执意带我去看那个孩子,那个被缩头的孩子。
我在乡亲的带领下,来到王觉的家,我吃惊不已,原来竟是真有其事。在房间里面,我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在喂一个妇人吃饭。那少年在夏天还带着巨大的草帽,根本看不见什么样子,只是那妇人,一脸毫无表情,只是呆滞地望着前方。
少年见我们来了,热情地和大家打招呼,然后他们和少年说了什么,少年摘掉草帽。
我第一次看见那样小的头颅。虽然据村民说这孩子的头已经比以前大了很多了。但我还是无法接受人类的头颅居然会变成这样。我清晰地看见他太阳穴的两侧有明显的凹痕。他的头从远看就像一个‘工’形。”
林斯平没有再说话,纪颜过了下说:“希望像王觉那样的人少点吧,终究害人害己。不过王觉的故事却令我想起了一个故事。”纪颜故作神秘地说:“不知道你们听过龙蛇么。”
林斯平笑道:“我只听过龙蛇混杂,还没听过龙蛇。”他说完又看看我,我自然摇头不语。
纪颜说“那就听听龙蛇的故事吧。”他为炉里加了把炭,火烧得更旺了点。 好好看~~~没了呀? :fd不好意思啊·最近比较忙所以没有来更新·开学以后继续 恩恩,好的~~~期待中:loveli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