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港第8期——困倦·裂之三部曲

我在睡梦中

倒带·梦呓
白的方，斜的雨，那熠熠的灯，一方方游动的水晶。
你温柔的眸，像是流不断的澄澈的泉。雨，织着长长的轻褛，轻束着千万种美好的思绪。在我惶惑不安的窗台上浮动。
亲爱的妈妈，我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已经一年多了。还记得去年夏天我们在车站挥别的那一幕，它在我心中像一个迷幻的水晶球，我小心翼翼地将它存放在我的记忆里。
今年的夏天来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燥热，外面下着缠绵的小雨，我在屋里吹着新买的冷气，心里空空的。想给你写封信的愿望在去年刚分别时不久就有了，只是背负了太多的沉重，让我的心压抑，不安。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剪短短的干净的平发，穿纯白的褪色的衣服。你说我的骨子里有快乐与忧伤的气质和愤世嫉俗的特性。
一个人被世俗束缚了太久，总会想逃离这片熟悉的天空。
我来这之前，和一个有着8年深厚感情的中年朋友吵架了。原因很简单，他粗野而又精彩绝伦的骂辞令我失望，令我心碎。他一直在我身边扮演着长辈的角色，他对我的关心无微不至。我趴在他的身上觉得安详，于是在我18岁之前他和我成为了好朋友。他在一个孩子眼中是那么地完美。可那天我却透过半掩着的门看到了眼前的一切，那些庸俗的腐烂的语言从他的口中蹦出，他骂得面无表情，他的对面，爱人和孩子已经遭其毒手。我哭了，这样的场面令我触目惊心，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一下子成为破碎，模糊不堪的血肉之躯，似茬落的尸片散落在从前的回忆里。
你对我说，每个人都戴着他们特有的面具生活着，面具成为掩饰缺陷和弱点的工具。
我一脸疑惑地望着你，我说我不懂。
我只记得那天天空铅华洗尽，云是静止的，风轻轻吹拂路旁的小草，我的泪洒了一地。于是我选择离开，因为我相信世间有美的东西，美的人性，而没有所谓的掩饰和面具。
寻找·困倦
妈妈，我来的时候带了很少的东西。一把破吉他，两条卡叽色的绒布裤，两件白色的T恤衫，我在上面涂上了向日葵，因为你说过向日葵代表阳光和希望。我笑了，包里放着铅笔和稿纸，还有我最爱喝的麦斯威尔原味咖啡，还有，还有，你给我的提款卡。你说，我会需要的。
我只身穿过陌生的城市，每个人的步伐不一，表情各异，我单纯地以为那是你说的面具。
我租了一间房子，那个房东对我很好，总是带着很舒服的笑脸，我的工作还是他托人帮我找的。可是，为什么今年春天，我忘了交房租，就分明看到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我在工作的地方认识了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生，他热情地帮助我，并协助我完成老板交待我的任务。可是，为什么前不久当我升了职，他就对我置之不理并态度冷漠呢？
我在寻找，记忆中那些美好，我仍虔诚地相信着。
然而，如今我坐在房间里，吹着很足的冷气，喝着大杯的白开水，想起一年里的种种，生活倒带重放着，你的话近近地在耳边回响，那些安详和微笑仿佛昨日的梦魇。我听到了生活倒带重放过程中时光断裂的声音。
我困倦这样的世界，困倦人们生活的方式，我对面具有着源自生命底层的抵抗和厌恶。
妈妈，你说是不是每个人都要戴上面具，那我呢？
伤痕·绽裂
曾经我在鱼缸里的世界，前进、转身、前进、转身、前进、转身……
我感到疲惫失意。
现在我在鱼缸外的世界，依旧前进、转身、前进、转身、前进、转身……
于是我开始练习，从容地前进，优雅地转身，并保持冷静思考的模样。
妈妈，我决不后退……
在我悲伤、寂寞和孤独时，微笑成为我的面具；在我欣喜、欢畅和胜利时，沉默成为我的面具。当我面对朋友怀疑的目光，上司难堪的神色，一纸执着成为我的面具；当我面对纷繁的交际应酬，复杂的社会现象，一脸漠然成为我的面具。
中年朋友的虚伪，房东的态度反差，朋友的妒忌，它们都是我心中不肯愈合的温柔伤痕。
渐渐地，我发现面具是人性软弱时的盾牌，是人生最不可预知的意外。正如妈妈你说的，每个人都戴着他们特有的面具生活着，我终于明白了。毕竟人的一生总是充满着无数的无奈，我们能做的只是冷眼旁观和默默接受，是吗？
妈妈，那每一张面具背后是否都隐藏着邪恶与真诚？或许撕开面具意味着返璞归真，但是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固执，都不愿意回到原点，使生命中的两条平行线交汇，找回真实的自我呢？
我知道，面具对人的诱惑是多么致命，所以我才会轻易地将自己陷进去。我的抵抗和厌恶显得那样地苍白和无力。
但是我想挣脱了，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面具，抹杀了我印象中蓝蓝的天空，和人世间所应有的一切美好。
我不再相信一个人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这是一门多么高深的学问。那些温柔伤痕绽裂了，在空气中，演变或者幻灭。
妈妈，我下个月就回家吧！我想一些事情明朗开来，或许更好的。我对这个城市的陌生感莫名地增加，我相信面具的存在会酿造出更多的悲剧。我也想换上涂有向日葵的白色T恤，走出这里了。这个让我彻底觉悟的城市。
雨已经停了，天边化出了一道彩虹，城市放晴了，而我的白开水也喝完了，我想冲一杯麦斯威尔，重新体验一下原味的生活，原味的快乐。
我想，每个人也应该摘下他们长久的假面具了吧！看看这个晴天里的一切！这样一来，人们之间也不再需要猜忌，也就没有所谓推心置腹的伤害了吧！
妈妈，我把冷气关了，打开窗户，风徐徐地吹着，我笑得一脸落寂。
我不压抑了，我忽地觉得很释然，很开心。
妈妈，你也应该对我放心了吧！我答应你，我会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终曲
我冲出黑幕笼罩的天空/从封闭的思绪中挣开裂缝/燃烧的狂风升空/消失在空中面具在剥落/残留的印象掠过/挥散在薄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