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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风吹过山谷,在残崖断壁里呼号;
清冷的月照上小溪,在潺潺流水中呜咽。
几百年的岁月对妖来说,似乎只是月升东山的一瞬。
我没有对母亲的记忆。我的过去,除了父亲,还是父亲;除了战斗,还是战斗。多年来跟随父亲南征北讨,我早已把感情沉淀得波澜不惊。岁月如同一把最坚硬的刀,把我的心磨砺成无数棱角锋利的石块,无情而冷酷,没有人可以靠近。
甚至是我的父亲。
我站在遥远的距离望着父亲,如同望着一个让我骄傲、也让我痛苦的信仰。
在他振臂挥刀斩杀妖魔的时候,
在他拔剑出鞘风云变色的时候,
在他目光如炬迅如雷电的时候,
也在他义无返顾地为那个人类女子舍弃生命的时候。
风,静静地带来父亲的死讯。刹那间,震惊和心痛将我淹没。
没有眼泪,因为眼泪太单薄,
没有哭声,因为哭声太肤浅。
心已经破碎,所有的感觉都已经抽离。
除了憎恨。
是这个女人夺走了我父亲的生命,
是这个孩子剥离了我不变的信仰;
死亡带走了一切,却变成一把凌厉的刀,用最直接的方式把痛苦硬生生地刻在了我心里。
我从未感受过寂寞,即使荒山野岭间数月的行走;
我从未体会过孤独,即使险山恶水里独自的跋涉;
我不停追赶着父亲的脚步,即使他的灵魂已经去了天堂。是的,超越父亲!超越他无伦的高度,超越他极致的妖力,也超越他固执而愚蠢的对人类的感情。
面前的少年,有着和我相同的银发金眸,
眼里燃烧着坚定,
脸上写满了执著,
身上......和我一样流着父亲的血......
心底的痛如海浪一般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不可遏止的憎恶已经排山倒海。原来,他的存在本身,已经是提醒着我过去的耻辱标志了。不用任何话语,我毫不留情地使出了毒华爪。
他大喊着,举起那把本应属于我的刀,冲了上来。
我冷哼了一声。
卑贱的半妖!你仍是那样莽撞啊;没有父亲的缜密和冷静,也没有父亲的高贵和威仪。
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父亲会为这样的人只身犯险,慷慨赴死?!
让他消失吧,让他永远消失!我对自己说。怒气不断上升,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而我最后的记忆是铁碎牙瞬间爆发的强烈气流;一道绚目的白光闪过,如虹的剑气把我包围......
月凉如水,黑色的云在天空逡巡,
山野寂静,暗夜的风在林间穿梭;
我躺在树下,摊开手掌。仿佛看到时光正在一寸一缕地从指间流走。转眼间,父亲离开已经两百多年了。天生牙静静地挂在腰间,班驳的刀鞘映着月亮,岁月的重重阴影覆盖在上面。
突然,流动的时光瞬间停止。我惊讶地抬头,看到了她那双纯洁无暇的眼睛,和那抹天真动人的微笑......
是奇迹吗?冷傲决绝的妖第一次触动了内心,
是宿命吗?鄙薄人类的我第一次使用了天生牙。
她的笑脸如同冬日阳光,暖人心脾,
她的笑声好似风过山林,清爽生动;
当她在快乐时用清脆的童音叫着我的名字,
当她在危险时把小小的身子躲在我身后,
当她在邪见生病时孤身一人咬牙攀上绝壁采草摘药,
当她在刹那猛丸的刀挥来时颤抖着挡在戈薇身前,
......
我的心开始悄悄融化。
我不顾眼前的危险,只身前往白灵山;
我无视身后的敌人,纵身跃下断铁桥;
我甚至和蚀骨憎恨的弟弟并肩,合力压制丛云牙;
......
是的,
我仍然冷酷如冰,面对失去父亲嚎啕大哭的小妖,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
我仍然坚硬如铁,面对血脉相连血浓于水的弟弟,我可以言语尖刻地长鞭相送;
我仍然淡漠如水,面对少女心事倾心相许的女子,我可以面无表情地如风而逝;
但只有我清楚,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如同千年冰层下温柔的海水,已然湛蓝。
我开始明白孤寂,开始知道寥落,开始了解担忧的感觉。
为了---这叫玲的小女孩。
这就是守护的感觉吗,父亲?
是父女之情?
是兄妹之谊?
是男女之爱?
......
我分辨不清,也不想去分辨。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但我知道,
星空变换,岁月流转.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为我无法割舍的牵挂......
我不再无视忠诚的邪见,即使我仍然对他冷若冰霜;
我不再争夺强大的妖刀,即使我仍然崇尚它雷霆万钧的力量;
我不再追击半妖的弟弟,即使我仍然对他的人类血统感到别扭,
我也不再折磨痛苦的自己,因为我开始真正审视这颗曾被恨意覆盖过的内心!
原来我鄙夷的不是人类,
原来我漠视的不是弱小,
原来我仇恨的不是弟弟,
原来一切的一切,
是因为无法理解父亲的自己!
岁月如刀,将柔软的心腐蚀,露出班驳的冷酷;
岁月如刀,也将刻骨的恨磨平,崩落出最深的温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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