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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似水一样的淌过我们的脸,沉淀下一些岁月的沧桑。总是在不经意回头的那一瞬间,泪流满面。所有那些曾经说要一辈子都不分开的人,所有那些在别人面前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笑话和故事,所有那些熟悉的街道,都在一瞬间定格成画面,然后一点一点地剥落和风化,变得面目全非,最后被风吹走,什么都没有留下。
默默总觉得生活是一辆公交车,载着他风驰电掣地驶过他纯真的童年,驶过他轻狂的少年,再驶往他未知的青年。一年一年的,窗台上的那些花早已枯败,只有一些草倔强的抬头,在荣了枯、枯了又荣的交替间把时间走过的脚印一一的浮现出来;一站一站的,有人上车有人下车,还来不及挥挥手告别就有曾对他笑靥如花,曾陪他静静地看过花落花开、云舒云卷,曾握紧他的手一起穿过浓稠的黑暗的人像天上的云朵,从遥远的地方来又散向未知的遥远的地方去,但默默知道,他们始终会成为他生命中的温暖,让他在很多很多年后的今天,再想起他们的时候嘴角会不知不觉的微微上扬,而后即便是无休无止的难过和落寞他也不会让自己掉一滴眼泪。譬如游清,譬如小可。
游清曾说,假若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想像着我一直在你在身边,不曾离开过。
默默当时点点头,只是没有想过离别的会是那么仓促。那年的夏末应该是游清最痛苦的而又冗长的一个噩梦,所有的荣华富贵,所有的显赫地位都在他爸爸妈妈出车祸死亡后诺大的家产被人鲸吞蚕食变成了曾经。默默觉得曾经是他学过最无奈的词。默默没见过游清掉过一滴泪,可他一看到和一想到游清他那曾经炯然璀璨的明眸变成像是弥漫着一层浓浓的大雾的呆滞和他那张毫无表情的僵硬的脸时都忍不住的要掉眼泪。
在那个金菊开满山头的季节里,游清忽然对默默说他要走了,应征到部队里,下午就启程。
默默逃了课去车站送他,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安静地同他把行李扛上火车放到行李架上,然后在车窗外站着。默默茫然的看着前方的地平线一眼,而后低着头努力不让自己掉眼泪,游清探出窗外,手搭在他的肩上说,别难过,我说过假若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想像着我一直在你身边,不曾离开过。现在我真的要走了,曾经几个人说过什么风什么雨都替你挡着,可看来我也和小草泥一样无法做到了。但你一定要答应我,在以后的岁月里就算很想很想哭,也别忘记了笑!
火车开始缓缓开动,长长的笛声在午后的空气里传得很遥远。默默抬头对着游清狠狠地点了点头。
列车一路呼啸着把游清带走,默默看着游清他那越来越模糊的脸,眼前渐渐浮现出和他同骑一辆单车穿过被浓密的香樟覆盖的林阴小道;和他躺在校园墙边的草地上,趁他闭目养神时拔根小草去挠他的鼻尖,而后和他嬉闹的情景;还有在默默最无助和彷徨时,他握着默默的手告诉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对生活失望等画面,以及他从小到大喜的,怒的,乐的,哀的,笑的脸,像一部无声的电影缓慢而迅疾的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默默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摸,所有的画面却都瞬间消失。
泪水在这一刹那终于决堤而下。
小可说,这一路上有你照顾着,让我在穿越黑暗穿越风雨时不至于那么孤单那么茫然。就算有天我们各散一方,我都不会忘记你的,你的一颦一语,你微笑的样子,我都刻骨铭心。
记忆中的小可是很柔弱的一个女孩子,而在与小可离散的很多年后的今天,默默总是把她与小草联想在一起,默默清晰的记得小可曾在一篇文章中写着,我们是一野草,风吹雨打雷劈火烧,只要有春风,就有希望,处在冬天的我,坚信在来年的春天里,我还是我。默默看了以后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和震撼。小可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眉宇间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倔强。只是她不常笑,也没有谁见她哭过。
谁都以为小可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其实只有默默知道小可的坚强是伪装出来的,甚至比谁都脆弱。小可的妈妈在她六岁那年的阳春三月在河边浣洗衣服不慎失足溺死。默默的妈妈和小可的妈妈情如姐妹,默默的妈妈带上默默去参加葬礼,默默看到被水浸的发白浮肿的小可的妈妈死了眼睛还睁得大大的,这让默默好几个晚上都梦见那对恐怖的眼睛,梦里面那对眼睛好像流露无限的眷恋和慈爱。默默跟他妈妈说了,他妈妈听了沉默了很久,眼里尽是忧伤。
小可很拼命的念书,科科都顶尖,唯独数学没有一次及格。在临近高考的前一个月的模拟考,小可的数学只考了六十几分。默默在校园的湖边发现小可一个人在那发呆。默默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说,我也知道你是最刻苦的了,但毕竟人无完人。你想,你这次又是前几名!……
默默还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着,看如血的残阳慢慢的沉沦到山的那头。
小可说,你不知道,我妈妈生前最希望我能考入B大,但是我的这个成绩,别说B大,能不能过重点线都是个问题。
默默静静的听着,他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到嘴边却都变成了“我知道……”
高考很快就过了,小可没有考上B大,但她考进她妈妈当年上的那所大学——X大。而默默选择复读。在小可北上求学后的不久,默默就收到她的信,小可说,北方的冬天来的很快,到现在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她说她已经不再轻易偷偷哭了,只是还常被往事所感伤。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雪一朵接一朵的飘零,她错觉那是往事在眼前恍恍惚惚的闪现和飘逝。她说她在这里可以感受到她妈妈留下的气息,这是唯一能够让她最快乐的事。默默把她的信反反复复的看着,不小心眨了一下眼,一颗眼泪迅速划过鼻尖。
燕去了又归,恍眼就过了两年,默默也南下上N大。在日出与日落之间,默默常一个人在这所熟悉而又陌生的校园里行走,一脸的落寞。默默始终觉得,没有游清和小可在身边,连寂寞都笑他孤单。默默以一种孤芳自赏的姿态穿行在如潮的人流当中。默默开始喜欢阴天,喜欢在阴天的时候站在阳台上看着远方。默默记得游清曾经对自己说,到不了的地方都叫远方。远方?远方到底有多远?有时默默会有一种很冲动的念头,想简单的收拾一些行囊,然后也和那些怀揣着梦想的流浪者一样沿着一条不知从何方来也不知到何方去的乌黑的铁轨行走。
只是默默始终没有那个勇气,他倒是不怕黑,而是怕一个人的旅程,那太寂寞了。身边没有一个人陪着即使路旁有再美的风景默默也没心思看。就好象小时候做的一个怪异的梦。梦里他进入一个烟雾缭绕的地方,有一扇巨大的门,门顶端有一个金匾,由于太高了他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他推开门,展现在眼前的是亭台楼阁,柳暗花明,只是四周犹如死一般的寂静。默默在里面走啊走,却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默默由最初的惊奇变成了恐惧,最后在尖叫中醒来。不知道为什么,童年做的一个荒诞的梦,直到今天还清晰的记着。然而许多童年的玩伴却像风来了又走,只留下一张张模糊的脸和若有若无的笑声萦绕在记忆里。
在N大,默默认识了一个朋友,他的一双眼睛很像离散多年的游清,默默一看到他的眼睛,他就有一种游清还在身边的错觉。默默很珍惜他,可惜缘分不够,犹如两条相交的线,匆匆的碰面又急速的离散,朝各自的方向越走越远。默默常想,与他的相遇相识是缘还是怨?日子如鸟一只一只的在耳边扑哧飞过,心中的那份不舍与难过已在彼此的沉默中和一次又一次的擦身而过后遗失在某个地方。默默想重新审视与他的那份友情,却发现早已不复存在。彼此都不是无情的人,他却将默默伤得很深。默默想,既然做不了他生命中的导航灯,那就做他头顶的夜空中的一颗星星,静静地遥望着他。
默默害怕回头观望来时的路,却又忍不住回头。他时常做同一个梦。梦里游清、小可和他在一片有花零星的散落着的草地上相互追逐嬉闹着,然后背靠着背安静的仰望似乎被墨染黑的夜空,看星星一闪一闪的,一闪一闪的。
每次梦醒之际,默默的鼻头都一阵接一阵的发酸。然后他会到阳台上眺望。默默喜欢被风吹过的感觉,风在耳边呼呼的呜咽,常让默默有种幻觉,那是游清和小可在耳边呢呢喃喃。
也在那一刻,让默默觉得,他是在风里面长大着,寂寞的长大着……
[ 本帖最后由 痴秀才 于 2007-4-18 20:37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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