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掌

Numb`J

某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充满冷冽的杀机和动人的黑色。醒来后，我依照梦境，写下了如下一个故事——
        One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一个杀手。
        我住在闹市里，七层楼，暗红色的防盗窗里种着一盆仙人掌。每天，我坐在窗台透过厚重的窗帘看马路对面的那个房间。
        对面住着一个少妇，她的防盗窗里也不种其他的植物。只有一盆仙人掌。
        少妇很有风韵，有美丽的脸和寂寞的眼。我看得那么清楚，因为我有一架高倍望远镜，每天都观察着她的一切。我甚至可以看到她的黑眼圈。
        她喜欢穿着睡衣在阳台上走来走去，有时候会抽烟，或者煮咖啡，然后倒掉。更多的时候只是对着仙人掌发呆，她的眼神很绝望。喜欢仙人掌的女人肯定不养宠物，因为她是个寡淡决绝的人。
        
        每个早晨，她会先把阳台上的门打开。然后化妆，换衣服，下楼去对面的超市买东西。她总是低着头过马路，小心翼翼，尽量不和任何人有接触。但是我总会跟丢她，她进了我楼下的超市，我就看不到了。
        每天这个时候我也会去楼下的超市里买烟。我总能看到她匆匆离开的样子。一段时间后，我问超市里的那个胖子老板娘她都来买些什么东西。老板娘跟我说，一些冰冻食品家常用品什么的。还有，她每天都会跟你买一样的烟。我把烟叼在嘴巴上跟她借火。老板娘给我点火的时候很神秘的对我说，你可别去招惹她，她可是个很不祥的女人，听说啊。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有压低了声音，她以前的老公是个杀手。
        杀手，这么厉害。我表示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吓！你不信啊，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了，警察都去找她好几次了，还在她家里搜出了枪呢。
        那她的老公呢？    跑了，不跑还成。抛下她一个人跑了，可怜她，又没有人敢找她。
        为什么不敢找她，看上去她很不错的啊。
        啧啧，来这里没多久吧？你这就不懂他的厉害了，那一段时间里，这里出了好几条命案，前任警察局长啊什么的，哪一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啊，后来查出就是她老公干的，结果让他给跑了。现在谁敢去找她啊，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冒出来，一枪把你给崩了，多不值！
        哦，那么厉害啊，那说起来还真不能招惹呢。
        其实那女的也怪可怜的，听说他们原本感情也不错的，这女的不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也是怕他回来了找不到她。
        那她老公为什么扔下她一个人跑了呢？
        这个就不清楚了，总有原因的吧。
        我跟老板娘道了谢，回到了自己的房子，又坐在阳台上通过高倍望远镜看她。
        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是个警察或者是被她老公杀的人请来的杀手，等着他在某个时刻出现。
        她又在对着仙人掌。整天都像是坐在阴影里，她的内心深处一定也是苔藓丛生。在发呆，抽烟。她抽烟的姿势真的很美，她喜欢用左手的中指和食指夹烟，用拇指顶着太阳穴，头发像黑绸布一样直直垂下来。她的皮肤很白，近乎病态的苍白，可能是很少见到阳光的缘故，她的楼台是背阳的位置。
        这样寂寞的美人，这样寂寞的房间，居然没有一个男人出现，真是可惜。
        或者我应该是那个敢去偷摘禁果的男人，因为我在也控制不住对她身体的思念，我如此清晰地看到她的所有，每多看她一眼，我对她的思念就多一点。
        
        那天，我故意提前下楼等她，然后故意装作不小心撞到了她。她说了声“对不起”，头也不起来看到就蹲下去拣东西。我也蹲下去帮她拣，手指假装不经意从她的手臂上划过，她的皮肤如我想象中的细腻光滑。
        她稍微楞了一下，不过她并没有抬起头来看我。拣完东西就飞快地走掉。
        我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提，不自觉地开始冷笑。
        
        Two
        第一次见到她，也是在过马路的时候，也是我故意撞过去的。
        她低着头说对不起，不看我。我偷走了她的钱包，然后消失在人海中。
        那时候我十岁，是个惯偷。从懂事起，我就开始独自游荡街头。我不记得自己的过去，只知道，我一直是孤独的一个人。
        五年的时间，我经过了三十几个城市。
        这次和往常一样，钱包里的钱并不是很多，只可以维持我几星期的生活。只不过我在里面很隐蔽的一个地方发现了一张女孩子的照片，微笑着。背后写着一些字，那时候，我不识字。
        不知道为什么，那张照片看起来让我觉得很温暖，我没有像往常把除了钱之外的所有东西都丢掉。而且把那张照片，放在我的贴身口袋里，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把手压在那里，压在心脏的地方。我觉得那里特别暖和。
        后来她跟我说，那种感觉，叫做快乐。
        三天之后，我继续在街头游荡的时候，被两个彪形大汉给抓到了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
        然后我见到了她，站在那一堆凶横的男人里面，显得很特别，她和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很像。不过她要更年轻一点，她就那样一直盯着我，不说一句话，她很冷。后来她和我说，那时候，她16岁左右。确切的，她也不知道。
        他们不说一句话，直接就打我，他们的拳头比普通人更重。但是这样，我反而把牙咬得更紧。也可能是因为是她在的原因，我不肯说把钱包放在哪里，我只和她对视，在很久后我看到了她眼里很细微的变化，虽然只是一闪即逝。
        我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了几次，我不知道自己在一个黑暗的小房间里被关了几天。我只记得，隔一段时间，总有人拉开铁门上的小窗口，只露出一双眼睛看我，那双眼睛，我记得很清楚，后来，当他们要掏出枪决定要杀我的时候。她制止了他们。
        从那以后，她让我跟着她。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问她为什么不杀我，她给我看了那张我放在贴身口袋里的照片说，她是我妈妈。
        
        后来，她带我去见了一个男人，一个看上去很斯文的，却让她很害怕的男人。她叫他，爸爸。这里有很多像我这么大的孩子，他们都叫他爸爸。
        然后我在那个地方呆了五年，我们每个人之间，都不打交道。
        五年的时间里，我学了很多的东西，不过 ，最多的还是搏击，没有任何的招数，可以不择手段，只要能击倒对方，我不知道看到多少双绝望里透着冷漠的眼睛，在我面前慢慢合上。此外，我专门受到的训练是射击，因为我耐得住寂寞和一切险恶的条件，我适合当一个可以长期潜伏的狙击手。
        她偶尔会来看我，她把她妈妈的照片送给了我，还偷偷送给了我一盆仙人掌。
        我在那里呆了五年。我每天一个人的时候都在数仙人掌上有多少根刺。五年后，爸爸开始叫我出去杀人由她带着我。我带着我的仙人掌。
        我们从来没有失手。后来，我成了一个杀手，一个很厉害的杀手。
        五年之后。她和我说：我要杀了爸爸。她光着身子坐在镜子前化妆，她的头顶上纹了一只蝴蝶。我觉得她很美。
        我看着这张发黄的照片，说：好。
        又过了半年，我们干了最漂亮的一案，给他赚了一大笔钱，他单独在自己的一个住处宴请我们。
        见爸爸从来都不能带枪，他的身边只有一个保镖。爸爸说他老了，过段时间就要隐退，想要把组织交给她管理。中途，她借口要去洗手间，让那个保镖带她过去。
        我不知道，爸爸那么斯文瘦弱的一个人她转过身来和我说。他，是我的亲爸爸。妈妈是他害，竟然那么能打。在我快要被他掐死的时候。她从后面用叉子插进了他的喉咙。他转身去，血从他喉咙里冒出来，他说不出话来，他想用手去摸她的脸，却最终无力地垂了下去。
        死的，还记得那张照片吗？那是他叫我去杀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临死时给我的，他说那是我的妈妈，他是我的舅舅。是爸爸杀了妈妈。我相信。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要死的时候，还会骗人。
        妈妈受不了寂寞，爱上了一个警察。然后他们就一起失踪了。妈妈照片后面是她和那个警察的名字。
        从那以后，爸爸的组织宣布解散，而她隐退，当了我的经济人，我们以杀人为生，却不再受任何人的控制。
        
        我们长期住在一个小城，小城不大，却很热闹，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我会很长时间地看不到她，然后每次她出现，都会叫我去杀人。她要我杀的不再是那些臭名昭著的毒枭或者某黑帮老大，而是当地颇有名望的一些高官。
        在杀掉一个反黑组组长之后，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要我去杀掉一个被称之为铁碗的警察局局长。她依然是光着身子坐在镜子前慢慢地化妆。只是她说，这次完了之后，你就离开吧，你的钱已经足够你环游世界，找个你最喜欢的地方住下吧。
        这个时候我在数我的仙人掌上的刺，手指不小心被扎了一下，有一滴鲜红的血落在仙人掌刚开出的那朵小黄花上。我抬头看到她头上的蝴蝶，一切都很美。
        她变了，没有我最初看到她时的那种冷。这个时候的她，很像我第一次看到照片时的那种感觉。她的嘴角有不自觉的微笑。很暖，却让我觉得悲哀。
        我在一个楼顶的鸽子楼里潜伏了三天三夜，终于一枪射杀了那个警察局长。然而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被重重包围。还有另外的狙击手在对面等我出现。却让我看到了狙击枪上瞄准镜上的反光，被我击杀。我把所有的鸽子都放走，把警察的注意力引到上面来，然后从垃圾通道逃走。
        五天后，我回到我住的地方。
        房间里只剩下我的仙人掌，我把她给我的照片放在了桌上，在后面写着，等我回来。我去拿仙人掌的时候，它却一下子断掉。然后我发现里面的心已经空了。

[ 本帖最后由 Numb`J 于 2008-6-11 12:43 编辑 ]

Numb`J

Three
        那天晚上，凌晨，她的灯依然没有关，她从来不关灯，透过白色的窗帘，能看到她在浴室洗澡的影子。我终于忍不住过去找她。
        我没有敲门，直接有钥匙打开。她显然受了惊吓，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是谁？
        你觉得我应该是谁？
        她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欣喜的声音。真的是你？早上那个人是你吧？才一年不见，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
        我用手指堵住她的嘴唇，不要说话。我一把扯掉了她的假发，她头顶上的蝴蝶依然鲜艳。
        我已经压抑太久了。我知道，现在从外面看进来，一定有两个清晰的男女身影重合着投在窗帘上。十分钟后，一声玻璃的破碎声在午夜里显得特别的清脆，她突然在我身上瘫软下来。我把她慢慢地放下来。
        我果然没猜错，那个杀手很职业。因为我，更职业。
        我迅速起身，收拾好走到门外。在电梯里我扯掉了我自己披肩的假发，然后把脸皮外面一层塑胶面具小心地撕了下来，在脸上贴上胡子。已经有警车把对面的楼房团团包围，很多人探出头来看热闹。我把假发和塑胶面具往垃圾桶一扔，招手叫了一辆的士。
        
        第二天，我坐在这个最豪华的酒店里一边吃早点一边看报纸。
        报纸的头条就是，警方在深夜突然接到一个匿名电话，有人要暗杀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杀手李三的老婆，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该女子已经遭枪击身亡，该杀手拘捕被击毙。
        真妙。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        
        正在我得意的时候，突然我看到楼下超市那个肥胖的老板娘在我面前坐了下来。我想站起来，又笑笑地摊了摊手。然后有一副手铐迅速地拷住了我的双手。
        想不到吧，其实你天天在她后头来和她买一样的香烟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你应该习惯抽她买给你的烟。暂时不抓你是因为你回来肯定有原因。不过你的易容术可真高明。她把我扔掉的假发和塑胶面具丢在桌上。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来？
        报复。
        哦？说说。
        其实柳雅表面上是你老婆，背地里更是你的经济人。你的每一次暗杀都是她帮你联系的。最后一次你暗杀的是警察局局长，但是在你回来的路上也差点被人暗杀，所以你直接逃走了。可是你依然打电话给她，要她开着灯，这样你看见了，就知道她在等你，一切平安。其实，你早该知道，只会是她出卖了你。你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想给自己看，而是想给她制造杀你的机会吧，因为这样，你就让她肯定，你一定会在回来，她也会叫别的杀手在对面等你回来。结果你来个狸猫换太子，因为只有你知道她原本是光头，因而你也故意带上了假发，这样一来，就让等候的杀手透过窗帘误以为光头的是你，而错手将她杀死。那个给警局的电话是你打的吧？但是我一直想不通，你那么精明，怎么会不知道她整夜开着灯的话，也会引起警察的注意？或者，你爱她？又不得不杀她。愤怒冲破了理智？能告诉我真正的答案吗？
        我笑了笑，耸耸肩膀。看了一下手上的手表。
        是你们局长叫你现在才来秘密逮捕我的吧，没有说错的话，他一定交代你们，如果拒捕，你们可以当场将我打死。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仙人掌吗？仙人掌是一种很奇特的植物，即使它里面的心空了，外表还能鲜活。你一定把我窗台上的仙人掌当作证物，拿回警局交给你们局长了吧？因为你们看到了我的假发和面具，一定会到我的房间你去搜索，而我的房间里只有一盆和被杀的女人的阳台上一样的仙人掌。
        你……
        她的脸上马上变色了。远处传来了一声爆炸声。
        你应该想到，上次要我杀你们上任警察局长的就是他，也是他想杀我灭口。
        我在他们愣神的一瞬间撞破玻璃窗落地逃走。
        后来，我失踪了十年。我的房间里有一棵仙人掌，我经常对着那张照片发呆。
        
        十分钟的时间里。她跟我说了一些话。
        她爱上了一个警察。
        在她碰见我的那一年，在杀她舅舅的那次，其实她失手了，落在了那个年轻警察的手里，但是在相处三天之他放了她。
        那三天的时间里，她发现自己爱上了他。而后，为了他的升官发财，那一段时间里，我成了一个警察的专职杀手。她还和我说，那张照片后的是妈妈和我们爸爸的名字。也是爸爸的保险柜密码。是她杀了爸爸后去给妈妈扫墓时发现的秘密。
        保险柜里放的是爸爸的积蓄和写给妈妈的信。妈妈原来也是警察，被派到爸爸身边当了卧底，却最终爱上爸爸，和他生了她。
        那个说是她舅舅的男人，其实是妈妈在警察学校时的男友。在她六岁那年，他威胁妈妈，要妈妈出卖爸爸，让他立功。妈妈不让，他就把她关了整整一年，后来被爸爸找到，在逃跑的时候，他杀了妈妈。而在她去杀他的时候，临死前还欺骗了她。她恨透了爸爸。躲了他15年。而爸爸一直以来认为，对她最好的保护，就是训练她的无情，让她如何去杀人。在我们的世界里，只有杀人才不会被杀。
        她爱上的那个警察，就是他的儿子。他之所以放走她，为的就是靠她来铲除爸爸。而后又不断地利用她来铲除阻碍他上升的绊脚石。甚至要杀我灭口。
        当她再一次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她发现，她一直是刻意躲着我。她在第一次碰到我的时候，就产生了很奇怪的感觉。
        她还没有说出那感觉，就死了。她微笑着，像我看到的那张照片。
        
        她不知道，其实，我是她妈妈和那个说是她舅舅的男人在那一年里生下的。这是把我领养到懂事时的那个叔叔告诉我的，他要我给他们报仇。然后他就消失了。
        在我消失的第六年，有一个人带了一个小孩来找我。他叫我爸爸。
        他的眼神就像我印象中的一个人。那个人，她看着仙人掌时总是很绝望。

[ 本帖最后由 Numb`J 于 2008-6-11 12:44 编辑 ]

mixman

很不错的故事~:m20

似是而非

很好看的故事.也可以说是梦.

湛蓝午后

:m30 来了。。。。。

淋漓冰

精...

湛蓝午后

:m23 昨天刚把仙人掌扔掉了。。。 :m23 养了正好3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