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推荐】我这一生就认你
在八十年代提倡做媒不提倡自由恋爱的时候,于爸爸与邻村的漂亮姑娘于妈妈自由恋爱了。这是村里的大新闻,在村里的男人里,于爸爸是非常出色的,脑袋聪明,身强体壮,年纪轻轻一个人就能抗下两个人的活。他是家里的独子,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于奶奶生了五胎也只有找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刚出生就夭折了。于爷爷是村里的小组长,家庭不算富裕,但凭借着全家人的齐心合力,勤劳肯干,在村里也是抬得起头挺得起腰的人。于爷爷于奶奶不满意于爸爸谈的恋爱,女方家里穷不说,而且女方家三个子女也只有一个儿子,怕是祖传难以生男孩。以农为主的社会结构崇尚的是劳动力,衡量一个家庭力量的强弱,将来的走势,这个家庭里有多少男性就是重要的一项指标。这一辈只有这么个男丁,可期盼着他多给列祖列宗开枝散叶。老人非常在乎,村里人也都在看热闹,可这事在于爸爸不移的坚持和几次争吵之后,于妈妈还是娶进了门。
不到一年于妈妈就如愿以偿的怀孕了,在数月怀胎的过程中,宝宝在肚里活泼好动,众人议论不管从酸儿辣女还是胎位上下,一致认为这是一个男孩儿,爷爷奶奶听了甚是高兴,都在殷殷期盼着一个“带把儿”生命的降临。连名字都娶好了就叫“于诺”,诺言的诺,希望儿子做一个一言九鼎顶天立地的人。
出乎他们意料的,小生命在一个炎热的深夜任性的提前到来,在南方小村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没有交通,没有电话,于爸爸没有能力在这样的夜晚将于妈妈送至医院,只能匆匆跑出去寻找接生婆。于爸爸和接生婆迟迟没有到来,在一盆盆热水,一块块毛巾之后,于妈妈仍在和疼痛做挣扎,小生命完全没有出来的迹象。于爷爷实在耐不住了,半夜急忙忙打着手电往接生婆家赶去。
第二日早上,伴随着婴儿连贯的哭声,堂屋里也是人声噪杂,有人在山底石堆里找到了彻夜未归满身鲜血的于爸爸,他静静躺在担架上,拳头握得紧紧的,脸上是一种不愿意相信不愿意屈服的表情。于奶奶大哭一声晕过去了,于妈妈艰难的走到堂屋门口,看见那具身体,只觉得全身意识流失,耳边嗡嗡地全是哭声。于妈妈猛的扑到担架前,鼻子中全是血腥之气,面前的于爸爸已无法再睁开眼睛。于妈妈慌乱地去找于爸爸的手,找到、紧紧握住,嘶哑的喉咙喊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国文、国文,别睡。。。。。。”
于爷爷紧紧抓住儿媳妇的肩膀,抹去脸上一把老泪,儿子已经走了,媳妇要坚强下来啊,刚出生的孙子不能没有父亲也失去母亲。响亮的婴儿哭声唤醒了于家人的意识,大家都将目光望向这个于爸爸留下的新生命,于家新的希望。
接生婆把包好的婴儿抱起来转向于爷爷:“得尽快给这个小孙女喂奶。”
“孙女?”于爷爷迷惑地重复,然后在明白孙女的意义时候,突然就愤怒了:“孙女!是个女的?! 悲痛的于爷爷被命运的雕塑家在眉宇重重刻下伤痕,于妈妈流着泪怀着悲痛的心情哺育着这个新生命,可是奶水和于妈妈的眼泪正好相反,总是很少又挤不出来。于妈妈抑制不住自己奔涌的难过和悲伤,那个强大坚毅的男人一直是她的脊髓她的顶梁柱她的所有依靠,没有了于爸爸的于妈妈就像风中的芦苇,几近瘫痪的意识,止不住的泪水,她周边的空气都凝滞成巨大的暗影,没过她的头顶。她像一个被无尽海水淹没的人。
于爸爸和于妈妈之间没有什么情啊爱啊的话,也没有誓言或者其他令人刻骨铭心的东西。于爸爸的爱意表达在于妈妈在家庭中的地位、主导。他没有如周遭家庭一样做个回家只有张嘴等饭,油瓶倒了不扶的夫权至上的男人。他享受和于妈妈在一起的家庭生活,他们一起摘菜,一起做饭,甚至一起做家务。他会在于妈妈身体不适的时候给她讲故事,准备热水袋,在于妈妈劳累的时候自动的接过她手中的活,并吩咐妻子去休息。他们早就彼此交织在一起。 正是这样的眷眷深情于妈妈无法恢复过来,特别是看着怀中幼小柔软的生命,于妈妈是多么恼恨责怪自己没能给于家生下一个男孩。娘家人实在不忍再看女儿这样的憔悴神伤,和于爷爷商量一番,在小孩出生六个月后便断奶。小孩留在于家养,于妈妈回娘家去生活,于爸爸的妹妹还没有出嫁,以后就招婿上门,希望能为于家生下一男半丁。
断奶后的女婴由于奶奶每日一碗粥招呼,名字既然已经取好了,就没有人愿意再花心思去想了。只是于爷爷将“诺”改为了“洛”,一出生即带来的眼泪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命中带水的女孩。
于奶奶绝对不是童话故事里的巫婆,但是面对失去儿子同天获得的孙女,老人最先涌起的情绪绝对是无尽的悲伤。于姑姑很快招了婿,两个月就怀上了孩子,于奶奶的心思便一股脑转到了女儿的肚子上,精尽一切的照顾这个即将到来的胎儿。
新生儿对两位老人来说是生活的新希望,这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于洛和这个小自己一岁多的弟弟一起长大,弟弟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于勇”,这是大人们坐在一起商量了几个小时之后慎重定下的名字。于洛还有几个表哥,分别是大姑和二姑生的小孩,最大的比于洛大7岁,相近的也大了三岁。他们每次到外公家里都喜欢带着弟弟玩,不太搭理安静不太说话的于洛,于洛便在家里看姑姑们买给弟弟的小人书,虽然她不识字,但她喜欢里面的画的画儿,她总是猜测这里面是怎样的故事,经常一看书就从天亮看到黄昏仍意犹未尽。
四岁那年,妈妈来爷爷家看于洛。于洛被奶奶喊回来的时候,女人正在和爷爷说话。于洛拘谨的站在门前看着这个温柔的笑脸含泪的年轻女人,她走过来抱紧于洛,暖暖的手摸着于洛的小脸蛋,理了理于洛杂乱的头发。 “这是你妈妈”,爷爷看着于洛,手指了指这个女人。
于洛看着这个女人,一头柔顺的头发,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一种安静温暖的味道,甚是好闻。她忍不住轻轻抓了一把她的头发。
“洛洛”女人喊了一声,声音是沙哑的。
“她在哭么”,于洛想。她再看看这个女人的脸庞,很柔美的五官,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的味道,让她想亲近。只是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红的,“肯定是刚刚哭过”于洛确认了。
看女儿只是怔怔的站在那儿,认不得自己,女人止住的泪水立马又奔涌出来了。于爷爷用手指擦了擦眼角,“难得来一次,在这里吃饭吧”。
这是于洛第一次感觉自己是饭桌上的主角,女人总是夹一些好吃的菜和肉给她。这些菜平时都是姑姑夹给弟弟的,弟弟喜欢吃肉。其实于洛也喜欢吃,但是自己若是多夹了一点,就会看到奶奶望着她的眼睛,久而久之于洛多是拣着青菜吃。今天不同了,这个女人把好吃的都夹到了她的碗里,奶奶并没有表示不悦的眼神,而弟弟和姑姑也是非常安静和自然的吃着饭,爷爷也没有出声。于洛觉得吃得非常开心,她吃了很多好吃的,而且身边的这个女人好温柔,还会时不时伸手擦掉于洛嘴边的污渍。她的手很温暖,于洛被她碰着就有一种很开心的感觉。
吃完饭,女人陪着于洛一起睡午觉。她面向于洛躺着,轻轻一下一下摸着于洛的背。于洛把小人书拿出来,女人笑笑亲了亲她,然后指着小人书上的图画给于洛讲书上的故事。夏天规律的吊扇转声,女人柔柔的暖暖的摸着背的感觉,在动听悦耳十分舒适的女声中,于洛慢慢睡着了。 一觉醒来,身边的女人不见了。于洛慌慌张张的跑出房,爷爷坐在堂屋里,见于洛出来淡淡的说“她刚走”。于洛听了顾不上穿鞋立马就往外跑,村子只有一条通往马路的路,她感觉自己心都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占据了她的所有思想。她急得只想大叫,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出不了声,眼泪像泉水一样往外涌,止也止不住。她飞快的跑着,脚踩在石子上,但她一点都不感觉疼,她只是觉得很怕。泪水很快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前面的路,她用手摸了一把,挣大眼睛边跑边找着,找那个温柔的身影。
沿着路跑到山头,她看到了,那女人正骑在自行车上往公路的方向去,她感觉心里一紧,揪得疼。她很想出声喊住她,可是她努力运气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她又急又怕,看着那个女人慢慢在转弯处不见了身影,急得一跺脚,泪水又奔涌而出,她一下瘫软到地上,抓起一把土,吐出轻轻两个字,
“妈妈”。 妈妈从那以后就没有来过,爷爷说她改嫁了,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也许会回来看她吧。于洛小心翼翼的收起妈妈送给她的小衣裳和一本精美的日记本,这是那天她睡着的时候悄悄放在床头的。于洛平时不开心的时候就摸摸衣服和日记本精致的封面,动作轻柔,就好像摸着妈妈柔顺的头发。
于洛五岁的时候上学了,她是喜欢上学的,她一直希望有小伙伴可以一起玩。她是学前班里年纪最小的,个子也是最矮的,每次站队总是远远的站在最边上。但这丝毫不影响她上学快乐的心情,她总是认真听老师讲课,积极思考每一个老师提出来的问题,作业也是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学期末的时候于洛获得了一朵小红花,整个班只有五个小朋友获得了小红花,于洛感到也别兴奋特别高兴。
她把小红花别在纽扣上,快乐的回家去。
走到家门口,于勇一把抢过她的小红花,捏着看了看,觉得没什么意思往自己兜里一塞。于洛想拿回来,她把手伸到于勇口袋里,于勇一手紧紧抓住小红花,一手抓住于洛胳膊不让动。于洛挣扎了一番,一使劲小红花断成了两截。于洛一下红了眼眶,缩回了手。大一岁半的于洛力量上占了优势,于勇因为用力过度拉扯,坐了个屁股墩儿。大哭声猛然响起。正在菜地里的于姑姑赶紧跑过来抱住于勇,一边责备道:“不就一朵小红花,你那么大力干什么啊……”。 于勇一听哭得更响了,屋外的于奶奶也走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于奶奶抱起于勇那一会,于姑姑用惯常哄小孩的方法:“勇勇乖,勇勇不哭,弄疼了勇勇妈妈打,不哭不哭”。于勇一听不干,哭得越发厉害了,尖声叫道“妈妈打,妈妈打”。于姑姑瞄了一眼于洛,没有动,继续哄于勇。于勇见状,立马尖声哭泣,于奶奶走过去扬起手就打了于洛一巴掌。
“奶奶打了,不哭了啊,再哭就不乖了。”姑姑哄着弟弟。于洛低着头抿着嘴,她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烧着疼,嘴巴也有一点肿,口里还有丝丝的铁锈味。眼泪在眼眶里打滚,弟弟不再哭了,她也就不敢哭。待姑姑和奶奶抱着弟弟走后,于洛默默走进房里,轻轻的关上门,在床边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用衣袖擦了擦流出来的泪水。
转眼又过了一年,过完春节,于勇也该要去上学了。除夕晚上爷爷买了很多炮竹,于勇每年除夕晚上最喜欢的就是放炮竹了,于洛从来不放,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伸手去拿,于勇一定会是又哭又闹,她免不了又要受到奶奶和姑姑的责备。她觉得就这样站在边上看着就好了,看着银色的亮点飞向漆黑的天空然后绽放出五颜六色的花朵,于洛觉得这样就很满足了。
吃完晚饭,放完烟花,大伙一起坐在了火炉旁边烧起篝火。于勇兴奋的围着火拍手叫嚷,爷爷拿出了今年送给两个小孩子的礼物。送给于勇一把玩具枪,这是于勇之前就一直嚷嚷着要的,送给于洛一面精致的小梳子,因为于洛头发长长的,却总是邋里邋遢的没有去梳理。于勇本来在专心玩弄玩具枪,看到爷爷拿出小梳子眼睛一亮,一把扑过去要抢。于洛赶紧把梳子拽在怀里,于勇扑了个空,转身抱住爷爷的腿撒娇:“爷爷,我喜欢这个,我要,我要嘛”。
“你要干什么,你又不要梳头发”爷爷好笑好气的抱起于勇。 “我就是喜欢嘛,她,她”于勇动动身子,指了指于洛,“她要用的时候可以到我这里来拿嘛,爷爷我就是想要”。说罢,于勇眼睛就红了,一付要哭的样子。
“就给勇勇嘛,他又不会把梳子拿哪里去,还不是在家里,于洛要用的时候去拿就是了”,于奶奶对于洛努努嘴:“于洛,给弟弟”。
于洛紧紧的握着梳子,没说话也没有动。
于勇见于洛不动,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奶奶听到于勇一哭就来了火气,伸手就打上了于洛的胳膊:“你大,是姐姐,怎么就不让着点弟弟,快拿出来”。
于勇听见奶奶的话,哭得愈加悲痛。
于洛低头也不说话,奶奶急了:“大过年的你这是要闹谁?是不是讨打。”
姑姑走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于洛听话,给弟弟玩一下。”说着,就拉于洛的手。于洛闪开,走到门口打开门,用尽全力地右手臂一挥,把梳子扔到屋前坪里。
爷爷也来火了,抓过门后的扫帚就要打。于洛站在那,也不躲不避,爷爷看她这个样子打了两下停下手,把扫帚狠狠仍在地上:“你这孩子怎么这样”。
姑姑从坪里把梳子捡了回来塞到弟弟手里:“你这是做什么,大过年的不就是一个梳子么。”她看着于勇指着于洛:“算了,算了。还过年呢,你们两个都不准吵了”。
姑姑抱着于勇,爷爷气还没有消,罚于洛在门外面站半个小时,好好思过。半小时后于洛挪着冻得发抖的腿走进屋里,看到爷爷奶奶姑姑姑父还有于勇围在火堆旁边坐着,于勇在高声数岁,姑姑温柔的望着,姑父洋溢着自豪,爷爷一脸的满意,奶奶一脸的慈爱。这个场面太温馨,她的心咯噔了一下,她抬头望了望天, 抿了抿嘴走进屋里。
午夜过后,大家回房。于洛走进房也不开灯,笔直走到她放东西的小柜子面前,拿起那天妈妈送给她的没穿过的衣服,紧紧抱在怀里,静静躺在床上,任周围的黑暗包围着她。眼泪顺着眼角流到枕头上她也不去擦,她闭着眼睛,用手细细摸着衣服柔软的布料:“爸爸,妈妈,我今年六岁了。” 小学过去了,于洛步入中学的时候,村里头几个女孩子就没有念书了,在家里帮着干农活。于奶奶也想让于洛在家里帮忙,可是爷爷不同意,爷爷坚持着“至少也得上完初中吧”。
于洛很害怕,她喜欢念书,她喜欢课堂那种肃静安详的气氛,她爱语文老师朗读课文时那种温柔愉悦的语调。她想读高中,然后考大学,远远的离开这里。,她盼望着能走出现在的生活,她渴望接触新的阳光和生命。她不要,她不要永远都这样下去。她要学习,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N中是全县最好的高中,每年这所学校都只有一两个特别优秀的学生能考上N中,有时甚至没有。如果能考上N中在村里是一件非常光荣和有脸面的事情。“如果我考上了,说不定爷爷会让我继续念书的”于洛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心。
课间休息时她在做习题,田间劳作后她在想难点,晚上大家都入夜了她还在默念单词,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学习机,不断的想啊做啊学。在这所教学质量不高,学习氛围不浓烈,教师对学生不抱希望的乡下初中,于洛以全省第五名的成绩考上了N中。
这个消息在村里爆炸了,大家注意了这个身材单薄,性格内向,默默不出声的女孩。爷爷也着实吃了一惊,他原本只想让于洛念完初中,也算对得住去世的儿子,没想到……
饭后大家坐在一起讨论于洛升学的事情。于奶奶先发话:“女孩子迟早要嫁出去的,念那么多书干什么,念了也是白念”。
“念书是件好事”姑姑接口道:“不过明年于勇也要考高中了,肯定得让他上N中的,到时候家里两个人念高中,……”
“是啊,是啊,还要考虑于勇啊”奶奶心疼孙子,但担心孙子可能又会考不上。
于洛低着头不说话,手指使劲拽着衣角,手指关节因为用力都现出白色。她就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等待生活给她的最终决判,是射进来一束阳光还是将她彻底推入崖底。她在微微的发抖,牙齿死死的咬住下嘴唇,咬得嘴巴都快要出血了才能阻止委屈的泪水和绝望的呜咽声。
于爷爷望了望站在门口的于洛,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堂屋上儿子的遗像,遗像上的年轻男人在笑着,笑着看着他。
“念”,于爷爷闷哼一声。
于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爷爷,爷爷也在看着她:“好好念,给你爸爸争口气”。
于洛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一般,一滴泪终于落了下来。 百米前的N中校门风格简约,却透著历史沈淀下来的隽永痕迹。太阳很大,于洛眯着眼站在那里,身边穿插走过的新生脸上毫不掩饰欢乐与自豪感染了周围的每一位人。于洛提着简单的行李,踏入这所本县最好的高中。多少个夜晚的灯下苦读,多少张雪白的试卷,终于换来此刻自豪而幸福踏入校门的心情,于洛感觉自己有点轻微的颤抖,手心变得湿湿的。在前一天的晚上,爷爷已经和她有过简短的谈话,交代叮嘱一些要注意的问题,诸如:努力学习、团结同学、艰苦朴素、不可攀比。
于洛珍惜着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这份机会的到来对他来说是多么不易。
于洛握着的拳头紧了紧,踏入N中的大门,开始了这一段终身难忘也改变她一生的生活。
高中不再是单一的对镇上招生,同学也不再是从小学一直到初中都念一个班的那些人了。全县各地的优秀学子都聚在了这里。当别的同学还在为多出来的晚自习苦难的时候,于洛很快适应了高中的学习节奏,因为念初中的时候她就一直保持了晚上坚持在家学习到深夜的习惯,同样,在这个新的班级里,她的成绩也是拔尖的。
高中-----青少年时期的开始。同学们已经开始注意自己的外在,女孩子要漂亮了,男孩子也希望在女孩子面前展现自己,总是制造各种各样的意外。男生、女生之间隔了一层轻纱,点缀着这个美好的花季。于洛也有少女萌动的心,一样会有涟漪晕漾,不过很快就平静得如一面镜子,什么纹理都消失。因为她发现了自己如果也参与其中,一定会是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子的绿叶,衣衫单调的自己恰好衬托出别人的光彩。因为她基本不会买新衣服,每个季节就几件旧衣衫以及校服交替着穿,在这一帮城市女孩子的五光十色面前,俨然是黑白的不起眼。
书籍成了于洛最好的朋友,她把自己埋在书的世界,她喜欢看书,看得非常多、散而且杂。她能掌握一手流利的控制文字的功底,她能深入的了解书籍中作者的含义和思想,她能把一个简单的画面栩栩如生的描述在他人面前。她探讨小说中每一个角色的人格品性和特点,她羡慕强者坚定如铁的意志,她同情弱者孤苦无依的可怜。她最喜欢一个个透彻淋漓的个性张扬的精于谋略的意志坚强的人。
因为大量的阅读和联系,她的作文总是高分地成为范文,偶尔还会帮同学写写演讲稿,每次稿子都备受赞誉。 县里go-vern-ment领导和大企业的子女也在N中读高中,这些领导的子女大多是通过“寄校生”(即捐助学校费用而进入学校的学生,不通过考试)。而这些学生是分配到各个班级的,其实各班开学前,班主任早就调查清楚自己班里有几个领导的孩子,甚至分班校长也要考虑各个班里的领导孩子的比例。
严卿应该算是一个小领导家的孩子吧,他爸爸是那个年代稀有的大学毕业生,文革之后高学历优势一下压倒众人,由科员一下跃为县go-vern-ment里一个不小的官儿。在计划生育的风口浪尖,身为人名干部的严爸做了一个好榜样:严卿是家里的独子。
这是一位出生后就被捧在手心里的小爷。不仅是因为家里的权势招惹人喜欢,严卿打小就聪明漂亮,嘴巴还特甜。小时候就很有领导者风范,不管到哪里总是能团结一帮兄弟在身边,这家伙身上有一股气势,小朋友就是愿意服他。他带着小朋友玩,午休的时候带着小朋友睡觉,安排大家不许吵闹。这样的孩子谁不爱?
随着父亲地位的攀升,严卿愈发的就是骄子,从小学他就懂得了自身的优势,老师宠着,学生追着。他是漂亮的、帅气张扬的,他喜欢和享受被女生追逐的爱慕的眼光。也谈了几次所谓的早恋,当然都无疾而终,总有新人不断向他抛绣球,包括外班的或者上、下年级的,那么他在新鲜劲过了以后都不由自主的就受到下一个绣球的吸引。
毫无疑问的,严卿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是女生目光的焦点。初中三年的成长,严卿拔高了身板,宽肩窄跨,标准的倒三角。高挺的鼻子,剑眉,眼神深邃,说不出的英气逼人。
很多女生会因为他的一个浅浅微笑而脸红心跳,而严卿很享受这些,学习之于他不再那么重要,和女孩子一个个调情,享受她们一个个迷恋自己的眼光,那得意兴奋远远大过日渐枯燥的学业。
一学期就快结束,严卿继续小学、初中万人迷架势,人缘甚好,威望甚高。 于洛对严卿的名字一点都不陌生,因为几乎以每天十次的频率从好友、同桌的口中说出来,严卿生活在众人的注视当中。只是于洛对严卿丝毫不敢兴趣,她承认严卿很帅气,笑容也很迷人。但这只是外貌的优势,是他家境优越的产物,至于他的内在和人品,于洛不评价,她也不关心。这样的天之骄子和她永远不会有交集,她也不愿意有交集。
学校有几千人,食堂只有二十几个打饭的窗口,每次打饭都会要排很长的队伍。而严卿是从不排队的,他和他的朋友们来了便直接往窗口打饭。一般排在窗口近处的人都会乖乖的自动给严卿让出位置,让他们先打。可今天严卿走到食堂窗口时排在前面的那个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旁若无人的继续打饭。严卿不耐烦,一把就挤了过去。
于洛身子很单薄,又在聚精会神的想刚刚的英语翻译,没抵得上这一撞,整个人和刚打好的饭都被撞倒在地上。饭菜洒在地上身上,狼狈至极。
于洛抬起头看向这个把自己撞到的人,正好碰上严卿低头打量她的目光。仅仅余光扫到那形象严卿就厌恶的把她剔除自己视线。转身准备打饭,竟一脚踩到刚刚撞飞的饭盒,于洛正伸手准备捡起来。严卿再次看向这个刚刚被自己无视的人。严卿之所以把她剔除自己的视线是因为不想感受视觉污染,这个人穿的衣衫褪色旧得厉害,还穿一条校裤。在他眼里这样的打扮简直就只能说是“蔽体”,完全谈不上美感,只有污染。严卿自小家里条件就不困难,这几年更是优越于一般家庭,初中时他就已经注意衣着的搭配、穿戴的品位了。所以刚才那一眼见这样形象的,本能就无视了。
现在不得不再次面对面,他发现这是一个细瘦的女生,不是那种张扬的漂亮,可惊讶那张脸清秀至极,五官精致。如果不是这份寒酸,也算得上一位外貌相当出色的美女。
此时于洛也在看着他,严卿继而发现她有一双澄澈的眼,清明得无一丝尘垢。他心里不禁对这双眼生出好感。而这双眼睛正在瞪着自己,夹杂着心疼、惊讶、无奈还有一丝责备,被这样纯净又带着责备的眼睛看着是不舒服的。他内心立马产生一种不忍和柔软的情绪,似乎让他意识到他做错了。这种情绪是陌生的,不自在的。严卿原本想道歉了事的心被他咽了下去,不管男女,还很少有人对严卿表现出责备呢:她也不能!
“你把我的衣服装脏了”。 于洛没有看他,也没有答话,她走过去弯腰要把饭盒捡起来,严卿脚下一动,把饭盆踢到一边。于洛愣了愣,也不说话,转身又要去捡。
“听到没有,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赶快道歉”,严卿喊住她。严卿的哥们见状又把饭盒像足球一样踢到严卿的脚下。铁的饭盒摩擦着水泥地面,发出难听的声音。于洛一下不知如何是好,怔怔的站在那儿。
“说句对不起就算了”严卿一哥们提示她。
于洛听而不闻的站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她为刚刚打翻的饭心疼,看样子今天中午要饿肚子了。严卿他们的名声于洛听到不少,对于这样的故意刁难,她明白与他们的无话可说。
那哥们瞄了一眼于洛:“严卿,我们叫不动,这事你自己解决”。
严卿不耐烦,走过来一把抓住于洛的胳膊:“道歉”。于洛看也不看他,没反应,严卿面上挂不住,语气就不好了:“你他妈的你给老子道歉”!
于洛想挣脱他的手,没有成功,她还是不说话,就站在那儿任严卿抓着。严卿彻底被激怒了,他脚下用力一踩,饭盒顿时就变了形状。
他一把推开于洛,一脚把变了形状的饭盒踢得老远。于洛被推倒在地上,她站起来拍拍膝盖前面灰印,整了整严卿拉皱的衣服,转身捡起饭盒,向食堂门口走去。
这边几位看到她走出食堂门口,身影转过不见后才反应过味的笑了出来。
安林笑着伸出一拳打在严卿的胳膊上。
严卿望着于洛走远的方向,眼睛翻了翻:“懒得收拾她,我们继续吃饭”。 这是一件小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于洛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被别人放心上了。严卿在自己兄弟面前丢了脸,彻底被人无视一回,好象还没有任何人、特别是女生会对严卿的存在表现出这样的冷漠。想想不单单是无视,简直就是藐视。那双纯洁的眼里夹杂的责备,也被严卿拿出来认为是讽刺和挑战。
这件事在严卿心上放了很久,他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双眼睛,越想就越气,这样一个挑战自己威严的人,竟然起初还让他心生出一丝不舍。他每次去食堂都会注意寻找那个细瘦的身影,可过了几日,那个人再也没有让严卿碰到。
于洛的同桌尹曼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家境不错,老爸是个私企老板。她长长的头发,一股青春飞扬的女性气质。成绩中等,但表现出好学心,也一定程度上用功,老师认为可以让成绩好的同学带一带她,说不定能在学习上多少起到一点督促作用,所以于洛成为了尹曼的同桌。
尹曼也是严卿的忠实粉丝,每次看到严卿从他们教室门外经过都要小小激动一把。最近尹曼的情绪起伏很大,因为严卿答应和她恋爱了。她每天都处于极度的兴奋和幸福当中,女孩比较痴情,明明就是隔壁班,也要写信,还喜欢把情话偷偷的折在千纸鹤里作为礼物送给严卿。后来有段时间很萎靡,因为她发现严卿对她越来越冷淡,不再和她一起吃饭一起散步。最终有一天尹曼生气的把桌上的书全扫到地上,原来严卿钓到了新的猎物,是小一年级的学妹。
骄傲的尹曼又伤心又气愤,跑到学妹的班级大脑特闹了一番,狠狠骂了那个学妹勾引严卿。没想到学妹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当着同学的面把尹曼折的千纸鹤拿出来念,并讽刺尹曼“没本事没相貌没身材没内涵,想勾引都勾引不上”。
这件事在学校传播速度极快,一时间大家都在议论这个“二女争夫”的新闻。
严卿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与他无关一样,因为不会有人敢跑到他面前惹事,不过是被哥们开玩笑一番而已。尹曼则背负了老师、家长、同学的失望和讥讽。遗憾的是她的白马王子已经转投另一端新恋情的开始,本来以为会得到温情抚慰的女孩在目睹恋人怀里佳人另抱,听着他礼貌地阐述二人之间本就是纯洁的友谊关系,是她自己的误会导致了这个遗憾。脆弱的女孩如电视、电影中失恋的主角一样,疯狂跑远。
于洛望着这个同桌,心里疼,又想不出办法疏导她。
“于洛,我不想念书了”,尹曼突然转过头,满脸梨花带雨望着于洛,“我在这里呆不下去了,每次看到他和别人一起我就割心一样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