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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司阴，我司阳，我们只是月老身边的两个童子。
（一）
我已经渐渐遗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眼前有袅袅的青烟，指间有萦绕的红线，还有，脚踝处刻骨铭心的痛。
孩提的时候我是一只喜鹊。我会飞，会对着皎皎的明月啾啾地叫，然后在窸窸窣窣的杨花上舞蹈。每天每天，我的杨花树都会尽情地歌唱，唱温婉缠绵的歌，我就在枝头用我的唇亲吻被月光濡湿的羽毛。树下有尘世的男女，他们紧紧相依，他们目光流转，他们让杨花花精羞红了脸，躲在花瓣后面窃窃私语，空气中满是花气的甜。我于是喜悦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恋人们幸福的笑，然后看着月光渐渐氤氲，看着那须发垂地的老人走向我。我的羽毛开始流离失所，它们统统从我的身上飘起来，它们飘起来，飞天轻舞。我的唇开始柔软并且有温度，我用我开始柔软的唇问：“你是谁？”老人温和的笑：“我是月老。喜鹊，你愿不愿意跟我走？跟我走……”花蜜开始肆无忌惮地笑，杨花花精咯咯笑着从花瓣后探出头，她们追逐着我的羽毛飞舞，她们被蛊惑了，我也被蛊惑了。那好，现在你就是我的童子了，我叫你小喜。我看着他伸出来的手，覆盖我的脚踝。疼痛过后，那里有一圈淡淡的红色的痕迹。
（二）
见到他的时候，我的手上缠着一条红色的线，艳红艳红的冰蚕丝，凉如水。我紧紧的依偎在月老身边，用缠绕着红线的手指覆盖我单薄的眼睑。他是谁？他是谁？我慌乱的声音和红色的丝线纠缠不清。月老的手轻拍在肩头，他是小羽，你手中的线叫姻缘线，你只要把它绑在那些男子的石偶上就好，别怕，小羽只是教你。我于是移开手指悄悄地打量着这个走向我的孩子，清秀的脸庞，以及垂着的眼睑下睫毛的阴影。然后他伸出手，他向我伸出手，我一度失神，怔怔看着他从我手中接过红线，小心的绑在那些代表世间男女石偶的脚踝或手腕。花开了，叶绿了，那就是整个世界吗？可是他却不对我说话，这个在我指缝间爱上的孩子，他甚至都不看我一眼。就是这样，月老渐渐飘远，他司阴，你司阳，你们，只有你们才可以……为什么？我不知所措的问，因为……我听不清下半句。
我于是开始我的工作，之前几次每每出错，我总是无法接过他递过来的丝线，那些凉滑的冰蚕丝线鱼一般的从我指间滑落。努力想要抓住，却不小心抓住他的手，于是我慌乱的扔开他纤细的手，心跳如鼓。可是，他却那么快那么快的回过头，那么快地，要走。我的眼泪就要落下来。你，就如此不肯，不肯看我一眼？
月老有一对鸳鸯梦枕，一只在我这，一只在他那儿。传说中得到这对枕头的恋人，便能在睡梦中相会。然而我却从未梦见过他，也许是因为他从未依着枕头入睡，只是在那些凄清的夜里独自仰望着如泻的月光，又或许是因为，我和他，并不是恋人。是的是的，我只是只人间飞来的小喜鹊，我凭什么出现在他梦里？我凭什么，可以让他不要离开？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我开始怀念我的羽毛，怀念杨花稠密的甜，那些恋人幸福的微笑，还有那些喜悦的凝视。可是你，可以给我凝视吗？
（三）
我闯祸了，我打碎了那个石偶，那个像他的石偶。
红色的丝线再一次的滑落，我讶异地盯着他，可是他的睫毛却在微微地发抖，他纤细的手指在颤抖。小羽？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惊慌失措，他是那样的平和安静，波澜不惊，任是我的眼泪也激不起零星的涟漪，然而，他现在却慌了。他慌了，我也慌了，我看见那个石偶眼睑下的阴影。手中的丝线阴凉一片，天塌了吗？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那个妖女妖娆的笑，她扭着水蛇腰在我的面前跳舞？不要不要，为什么要跳给我看？我不看我不看，我要闭上我的眼睛。还有还有，我找不到适合你的石偶，真对不起，我什么都找不到。跳吧跳吧，一直跳下去，跳到红颜逝去，跳到他永远也无法爱上你。我笑着哭出声，使劲地推翻了那个石偶，他在他面前倒下去，我在他面前倒下去，我含着泪闭上眼，让我们一起倒下去吧。
月老回来了，我睁开眼，眼前是月老冷若冰霜的脸。小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知道打破石偶是犯宫规的吗？我，我……终于看见月老眼中的心痛，对不起，我……我是怎么啦？是月老让我幻成人形，是他在我的脚踝下定下誓约，让我遇见我最爱的男子，可我却为了一个没有爱的石偶，让他心痛了。我想起身下床，我想在离开前最后一次给他下跪，然而肩却被人轻轻地按住：对不起，是我。时间就这样千年千年地退回去，多少个轮回了，鸟儿都唱过几季了，怎么会怎么会，我的眼泪铺天盖地地涌出来。为什么你到现在才肯开口；为什么你要替我扛下来；为什么，小羽……我总是要你落眼泪。你不要那样看着我，不要不要，我知道我哭的样子好丑，女孩子是最怕丑的，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可是你的眼神怎么这么温柔？月老的手在微微发抖，小羽，你可知道犯了宫规会是什么后果？是的，我知道。他的眼中不再是浮浮沉沉的月色，这一次，他看着我，看得我那样疼痛。我愿意变成石偶，我愿意……永远陪着你，小喜，风起了，风抚起他的衣袖，在那里，他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红色的痕迹。
（四）
他的前世是你的一根羽毛。
我开始专注的工作，我从未有过如此地专注。我要好好的工作，我的，连同他的，欠下的，该还的……我不想去想太多，我只是在等，在等他的回来，在等有一天我可以对他说对不起，说谢谢，说我爱你。可是，那么久了，你都不肯回来吗？杨花都已经落满地了，你看见了，树上那只用嘴梳理羽毛的小鸟就是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就这样丢失了你。我哭着抱枕入睡，烟雾飘渺，我恍惚看见我的杨花树，她在那里尽情地歌唱，唱温婉缠绵的歌。树上有喜鹊在啾啾地叫，空气中满是花蜜的甜，它们是那样的甜，风中传来女子咯咯地轻笑，然后就有雪一样的羽毛落下来，落满我的衣袂，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小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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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5 19:5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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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5 20: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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